楊勳
楊徽
林昕雪
「你的理念、你的自尊，最終都可能成為你的弱點。如果你想要堅持，就必須做好覺悟，勳！世界可沒有你想像中的溫柔。」
老爸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響起，每一句話都像鋼鐵般沉重，伴隨著模擬戰場中疾馳而過的光影與戰翼碰撞的震動，無情地敲擊著我的意志。
我緊咬牙關，竭力跟上他的節奏，卻仍然被完全壓制。即便他只是駕駛青帝號，依舊能以壓倒性的技術將我的赤皇號玩弄於掌中。
「沒有人會永遠讓著你，也沒有人有義務陪著你。」他低沉的語氣不帶一絲情緒，彷彿在闡述一個無可置疑的事實。
「如果你想建立一個能夠同情弱者的世界，那麼你自己就必須成為無可匹敵的強者。你必須有化身修羅的決心，唯有這樣的覺悟，你才有資格去改變世界！」
我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血液的沸騰──這場戰鬥，已經不只是技巧的較量，而是我內心信念的試煉。
「你的出生帶來了你的幸運，卻也同時註定了你的不幸。」
老爸的聲音像鐵錘般砸入我的意識，沉重而無情。
「你的運氣來自於你是完美調整者，你擁有愛著你的家人，他們包容你、守護你，讓你從未真正體會過殘酷的孤獨。」他語氣冷峻，如同一把鋒利的刃，剖開我的自以為是。
「但同樣的，這也讓你失去了成長的動力。你既沒有守護一切的信念，也沒有守護一切的力量，這樣的你，談何實現自己的理想？」
他的話刺痛了我的內心，咬緊牙關卻發現指尖微微顫抖。
「你連自己身旁的人都愛不了了，又如何去愛華邦的子民？你甚至無法守護那些最重要的人，又如何有資格帶領國家走向輝煌？」
這一次，他的聲音中帶著怒意，像是一道霹靂撕裂我的自負，讓我的精神幾乎失控。
「我……」
我的喉嚨乾澀，思緒混亂，心底的某處被他無情地擊中，讓我無法反駁，無法逃避。
作為老爸，他始終對我十分嚴厲。
即使在家裡，他會摸著我的頭安慰我，會在我累了的時候輕拍我的背，告訴我：「你做得很好，勳。」
但一旦踏入戰場，即使只是簡單的模擬戰，他便會變得毫不留情，宛如化身為冷酷的導師，將所有情感拋諸腦後，將我逼入絕境。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在家庭與戰場間擁有截然不同姿態的男人。
而現在，他的聲音正如刀鋒般犀利，撕裂我所有的天真與幻想。
「我……依然想要貫徹正義，讓華邦成為真正的仁德之邦。」我咬緊牙關，竭力將內心的信念說出口。
然而，老爸只是嗤笑一聲，語氣裡透著深深的不屑。
「呵！正義未必使人強大。」
他的視線直直刺向我的靈魂，冰冷而銳利。
「正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世界之所以需要正義，正是因為它充滿了不公平。你可曾思考過？你的一切都是幸運得來的──你的天賦、你的血統、你的家人，你所擁有的一切，對某些人來說，甚至是他們一生都難以觸及的奢望，這將成為別人的正義存在的意義。」
「當有些人飽受戰亂的折磨，在饑寒交迫中掙扎求生；當有些人因孤獨而無人可依靠，在黑暗中絕望枯萎……你，又有什麼資格站在他們面前，向他們宣揚你的理念？」
「你說你要實行正義？但你的正義，究竟能否打破這份不公平？你又是否真的理解，那些沒有選擇權的人，他們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的聲音並不高昂，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壓，像是一記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臉上。
我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胸口彷彿被一塊巨石壓住，難以呼吸。
「我……」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砰──！！」
劇烈的震動襲來，瞬間出現一片警報閃爍的紅色畫面。
「啊────！」
模擬戰結束，然而我的腦袋仍未能跟上剛剛發生的一切。
──被秒殺了。
幾乎沒有任何懸念，我甚至沒能做出有效的反擊，就在一瞬間，被老爸輾壓得體無完膚。
「如果你想站上頂點，就必須堅持自我。」
老爸的聲音透過通訊傳來，依舊帶著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也許你會覺得自己所做的未必是對的，也許你會懷疑自己的選擇，甚至動搖自己的信念……但這是你的理念、你的願景，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堅持到底！既然是你親自開啟的故事，你就有義務親手了結。」
他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溫情，卻充滿著最冷酷的現實。
「勳，你還是太天真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雙手仍微微顫抖著。
我不是沒想過老爸的強大，只是沒料到兩人之間的差距居然大到這種程度──彷彿我還只是個孩子，而他則是站在世界之巔的存在。
然而，在那凌厲的批判之後，老爸卻忽然輕輕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他的動作很輕，甚至帶著一絲溫柔。
「站在頂點的人，免不了遭受毀謗與質疑，」他的語氣低沉，但卻透著一種深遠的力量，「只有能承受這一切的人，才有資格站在頂點，知道嗎？」
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神，那是一種我無法輕易解讀的複雜情感。
「是……」我咬緊牙關，緩緩點了點頭。
此刻，我的心情比剛才更加沉重，卻也前所未有地清晰。
印象中的老爸，確實就是這般帥氣。無論面臨怎樣的困局，他總能找到一線生機，化不可能為可能。
而相比之下，我卻太容易被現實擊垮，太容易就動搖了自己的信念。
然而，我也很明白，老爸的強大並非天賦異稟，而是以無數次的失敗與犧牲堆砌而成。
他所承受的痛苦與孤獨，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這正是為何他與我的差距，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一座巍然不動的高峰。
而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他並不是以親人的身份在教訓我，而是以一個毫不留情的強者，痛斥著我的天真。
他的話語中沒有一絲溫情，甚至連一句安慰都沒有──因為這就是現實。
身為最成功的調整者，我的一切都被設計得近乎完美。
我的基因、我的天賦、甚至我的身體素質，都處於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但正因如此，我所擁有的「理想」和「信念」，在某種程度上又何嘗不是一種炫耀般的挑釁？
──當我擁有這麼多時，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告訴那些失去一切的人，他們應該堅持什麼？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老爸為何如此無情。因為在他眼中，我還太幼稚。
老爸出身在一個單親的家庭，最終卻也失去了這一切，在社會的底層當中打滾起來，而我出生以來就注定擁有著這一切，不僅是父愛與母愛，甚至是整個國家都注定成為我的。
也正因如此，老爸才會將我以未來的繼任者來對我進行試探，每次老爸對我的提問總是相當刁鑽卻也不得不反思現實層面，也是我最不想面對的問題。
●
回家的路上，我無意間瞥見附近的廟會，正巧有熱鬧的遊行經過，於是興奮地拉了拉老爸的衣袖：「老爸！我們要不要去逛一逛？」
「可以呀！」老爸爽快答應，語氣輕快，彷彿剛才在模擬戰場上的嚴厲完全不曾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在家裡時那幽默風趣的模樣。
走進廟會，我的目光被攤位上五顏六色的面具吸引，忽然，我指著一個紅色雷公面具，忍不住笑道：
「老爸！你看！這個表情，是不是跟昕雪媽媽一模一樣？！」
那憤怒的表情、皺起的眉頭，簡直跟她在家裡訓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噗──！！」老爸忍不住笑噴，差點沒站穩，「別這樣說她啦！」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
「咳咳咳……」
我的背脊瞬間一涼，笑容僵在臉上，心底瘋狂拉響警報。
不、不會吧？！
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近，語氣輕柔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看來你們父子倆對本夫人，意見很大啊……」
「啊……」我瞬間僵住，腦袋一片空白。
她……怎麼會在這？！
「呃……哈哈……」我僵硬地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慌張。但內心已經開始瘋狂拉響警報。
完蛋了……這下死定了……！
「呵呵，怎麼不說話了？」昕雪媽媽，也就是我的母親大人，雙手環胸，微微揚起下巴，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是能看穿我所有的小心思，「剛才你說什麼來著？我像什麼？」
她語氣溫柔，卻讓我背後的冷汗瞬間涼透了整件衣服。
「呃……」我眼神飄忽不定，努力尋找一條生路，最後乾巴巴地擠出一句：「……是老爸先笑的。」
「哎哎！勳！」老爸立刻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怎麼可以這樣出賣你的親爹？你這孩子真是太沒良心了！」
「哼，少來。」母親大人冷哼一聲，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來，「你們兩個都跑不掉。」
我瞬間石化，整個人僵在原地，內心瘋狂哀嚎。
這下完了……！
「別這樣嘛！昕雪，我們剛剛才討論，覺得這面具的威嚴跟妳很像呢。」
「哼！」母親雙手抱胸，目光充滿懷疑地掃視著我們父子倆，顯然不太相信這是什麼好話。
「哎呀！難得一家人一起出來參加活動，別生氣嘛！」老爸立刻湊上前，語氣溫和地安撫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我很清楚，老爸並不是怕昕雪媽媽，而是因為真的愛她，所以才會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怯弱」。
他總是如此，在家中對我們溫柔包容，甚至有點窩囊，但這絕不是他的真正模樣，而是出於對家人的珍視與愛護。
「哼，好吧！就看你們父子倆的誠意了。如果回去之前本夫人氣還沒消，你們兩個可就要去池塘邊的天堂路上罰跪。」
「哇──！！這也太狠了吧！」我瞬間失聲哀嚎，忍不住向老爸投去求助的眼神。
「你這小兔崽子剛才說什麼？」昕雪媽媽的眼神瞬間一冷，語氣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沒、沒事！我是說，昕雪媽媽英明神武，光輝燦爛！」我立刻改口，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希望能平息這場危機。
「對了！古嬪呢？」老爸突然開口問道。
「古嬪姐姐的話，現在應該陪著古妃一起逛街吧。」
「古嬪媽媽！」我一聽到這個名字，眼睛都亮了起來，語氣裡滿是興奮。對我來說，她才是我真正的生母，一位溫柔又端莊的媽媽，氣質獨特，與其他媽媽截然不同。
昕雪媽媽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楊勳，你這樣絕對是有戀母情結吧！」
「才不是！」我立刻反駁，「只是古嬪媽媽真的比任何一個媽媽都還要溫柔嘛！」
「齁齁，楊勳，你這話可是對本夫人極大的挑釁哦？」昕雪媽媽笑得意味深長，語氣裡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夫人不夠溫柔？」
老爸在一旁輕輕苦笑，顯然已經料到這場風暴即將降臨。而我也心知肚明，但還是忍不住在內心默默吐槽：
──如果妳真的溫柔，那怎麼整天都在生氣呢……
當然，這種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否則我們父子倆今晚恐怕真的要跪在天堂路上，痛到懷疑人生。
「哎呀！昕雪！妳當然是最溫柔的啦！天底下還有誰能比妳更溫柔呢？」老爸立刻笑著幫我打圓場，語氣堆滿了討好與奉承。
昕雪媽媽雙手抱胸，眉毛微微上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總覺得你們父子倆是在忽悠我。」
「怎麼可能呢！」老爸立刻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語氣誠懇得不像話，「我們可是發自內心、真誠無比地說出來的，對吧？勳！」
「嗯！」我用力點頭，配合得天衣無縫，雖然內心卻在狂冒冷汗。
──希望這一招能奏效，畢竟……天堂路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