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20|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人渣文本的人渣論(六):不受教者

在許多政客的眼中,柯文哲是個極度邪惡的存在。他們或多或少都與柯文哲有過些過節,並認為柯文哲在這互動過程中所透露出來的人格特質大有問題,公眾也絕對不應接受他做為領導者。
不過我也發現,他們在講述這些柯文哲的劣行故事時,不是加入了過多的幻想,就是刻意隱藏了某些內容,甚至有相當部分是謊言。柯文哲或許真有某些道德上的問題,也和這些政治人物之間有衝突或不愉快,可是這種不愉快在多數狀況下被「政治放大」了。
這會讓對抗柯文哲的選舉過程總是變成「比爛」大賽。當一方批評柯文哲時,不免誇張強調柯的道德問題,但這種過度的放大或過高的標準,也會讓自家的候選人看來更加不可接受;選民最後將不得不選擇柯文哲,因為以單一標準來看,如果柯文哲是魔王,那其他候選人看來根本就是大魔王。
若好好談市政,或許還不會鬧到如此難看,但這些競爭方就是不肯放棄人格攻擊的戰術。我認為真要攻擊柯文哲的人格表現,也並非完全打不起來,因為他也不是聖人,在許多道德情境上也比常人的表現要來得差;但除非「一擊必殺」,直接打中要害,否則柯文哲的一個「習慣」(或許還不到「德行」的程度;德行的定義之一就是良好的行為習慣)將會快速化解對手的人格攻擊。
他的這個「習慣」就是「聽得懂人話,並快速修正」。當你批判或對建議他修正行為時(包括道德與非道德行為),如果說法真有道理,他的思考反應與改變決斷都相當快速。他就算不認識你,甚至是討厭你,他也會採納建議,因為他能推理出這種改變對他將有正面的幫助。這種習慣讓他能一再脫出困局,並且爬升到競爭者很難企及的高度。
其他政客只要納雅言的速度比柯文哲慢,那在戰場上與柯文哲對撞時,就會陷入苦戰了;但現在迎戰柯文哲的政客們還有著更嚴重的問題,他們不只是學習速度慢,甚至是反過來,根本就是「不受教」。

狹窄的定義

台灣老師常會罵學生「不受教」,主要是講了很多次,學生都不聽或不改。這是個有時間脈絡的惡行,因此我認為要指名一位「不受教者」,還需要考量到背景情境。
在許多場合中,你都有機會被說是「不受教」,像是別人對你提出建議而你不聽取,就可能被指責是「不受教」;但我這種指責不見得在道德上能成立,因為不聽取建議的可行理由很多,如果對方的建議很爛,那麼不聽是對的,他指責你「不受教」反而是種人格污衊。
是以「不受教」這種指責需要滿足兩種條件。首先,這必須是處在某種教學情境,不一定是要在學校或家庭,只要溝通或意見交流的雙方存在某種資訊落差,像是問路,就算是教學情境。
其次,並非只有溝通意願,還需要有明確的交流責任。有時這種「不受教」爭議是碰到「好為人師者」,受教方根本不想聽也沒必要聽,你又硬要教,然後說人不受教,這可能就比較尷尬了。這種資訊交流不是看教與學的意願,而是需要以某種道德責任關係為前提,可能是關於公眾或不特定他人的,像是政治人物之間的溝通,通常就不是自己個人的事。
比較大的爭點會發生在對於個人惡行的指責。某人做一件壞事,這壞事除了破壞他自身的利益或品格之外,對外人沒有啥影響,那我們是否應該提出指正?他又是否應該接受指正?這會有許多進階的道德原則可參考,而我認為對這兩個問號的答案都是「應該」時,才會出現交流的道德責任。
因此「旁人應該指正,但當事人不見得需要聽」的狀況,和「旁人沒需要指正,但當事人應該尋求建議」的狀況,就都會排除在外,這也代表我們社會生活情境中的多數場合都不會出現「不受教」的情形,有時是道德上「沒必要聽」,有時是「沒必要講」。
我認為比較簡便的區分方法是,關於公共事務的主題大多數是有交流責任的,而關於個人事務,除非是對未成年人(沒有足夠的責任與判斷力),又或是對於可能溢出個人而影響旁人的事務(如疾病),多數是沒有交流責任的。
所以的確有些「不受教者」是因為個人事務受到外界批評(並且不接受這種指教而被評為不受教者),但這區分上有點難,若將焦點放在公共事務上,更能找出多數的不受教者。

堅持愚蠢

在廣泛的公共事務到相對狹礙的實際政治領域中,我們都有意見交流的需求,也會有相對應的責任。我們有責任讓其他人變得更好,才能共同追求卓越,或至少別拖累他人追求卓越。因此指正他人在相關事務上的錯誤並非多管閒事,也不是干涉他人的人格完整性,因為人格完整性主要是集中在與他個人生命重大事項(工作、結婚、研究深造)的抉擇上,而不見得會涉及公共利益。
所以如果有心解決不受教者所帶來的困境,那我們或許可以集中處理那些涉及重大公共利益的部分就好,這通常是指有權者在政策上或商業上的決斷。當這些決斷出現價值誤判時,所有相關人士都能提出建言,當事人也有責任嚴肅面對,因為這可能對彼此都有實質影響。
在這種條件限制下,才可以清理出一批真正的「不受教者」。他們之中多數對於外界的批評反應遲頓,就算明知有錯,也改變緩慢;問題更大的是那些拒絕聽取建議,並否定一切改善方案的人,而他們和自大狂主要的差別是比較沒有侵略性,他們處在被動端,會作勢聽取建議,作勢接受改善方案,但實質上是拒聽、拒改。
這就更加浪費其他人的善意與時間,因為大家一開始都以為他們有救。比起那些外在可見的自大狂,以及那些隱而未顯的偽君子,這種不受教的傢伙更容易引起社群成員的不滿。
但這種人不一定會很快碰到人生的重大挫折。他們如果「祖上積德」,可以取得一定的發展資本,再加上其個人的小聰明與專業技能,就可能在現實的人生中獲得一定成就。所以別一看到「不受教」,就聯想到那些小學中流著鼻涕的屁孩,有許多西裝伯、套裝姨也是這類人物,他們可能一路爬到自己的小聰明無法再支撐往上的地步,接著就對其他人造成困擾。
從政治圈到商業界,許多掌權的不受教者所捅出來的包,都是可以及早控制的,但就是遲遲未見危機處理,等旁人大罵「不受教」時,他們已經產出不可挽回的傷害。不受教者所帶來的負面後果,往往是拉著旁人一起跳水,個人過錯眾人擔,甚至「全民擔」,還稱之為歷史共業。
因此提前過濾出不受教者就有某種必要性與急迫性,不應等他們爬到高位再來做反應,而是在這些人開始往上爬之時,就仔細觀察他們是否為潛在的「不受教者」。
我認為多數的不受教者都具有、或宣稱某種個人主義的立場,卻缺乏自由主義所訴求的那種包容性。他們強調自身理想的崇高與方法的可靠,總是將他人的建議解釋或定位成一種「其他的可行選擇」,但「我不喜歡,請尊重我的不喜歡」或「顯然比我的主張還差」或「我願意採行,不過執行後將充分證明這不是一個好主意」,而他們的操作方法,就是「用擺爛的行動模式來證明這些建議不對」。
有些不受教者更會把這種建議或指正當成是源自惡意的攻擊與傷害,像是「網軍的抹黑」。他們可能採「不合作」或「消極接受」的方式來對付這些建議,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拖延時間,但不會真正改變其本質。就算他們會偷偷地局部採用他人觀點來修正自己的路線,卻仍認為是自己的功勞,會努力切割外界的貢獻,或不讓別人得知自己有抄襲之處。
不受教者的另一個特徵,是他們在不合作之外,也可能熱衷於展現一種強勢的態度,這種態度多半出現在他們主動尋求溝通的時候。這時的他們會像是個傳教士,但並沒有真的打算傳什麼教,只是想展現自己的立場,而對方就算認真也熱誠的想要在溝通過程中提出更好的建議,也無法換來不受教者的正面回應。
到最後,對方將會發現這論爭是一場空,完全是業障重。除了看出不受教者的愚蠢與敗德之外,實在無法得到更多有益的成果。

教得動嗎?

那該怎麼怎麼「解決」不受教者?硬去教育他?
就我看到的多數狀況,社會大眾通常在認定一個人是不受教者之後,就會「放棄治療」,讓他自生自滅。但這些人可能一路混到他無法控制的位子上,對公眾造成實質損害,就像前面的各種問題人格一樣,擺爛不管並非最佳的解決方案。
我認為對付不受教者,要讓他充分體驗到「不受教」的成本會比「接受某些調整」來得高上許多。像是在現實工作與生活中碰到重大困難,或是面臨更強烈的批判。
不妨回到教學的普通場景中。許多老師碰到不受教的學生,通常會在考量自身教學成本的狀況下「善盡其責」,努力的與之溝通,如果實在無法改變,才會選擇放羊吃草,把時間與資源移去給那些更上進的人。
這種投資觀點也會出現在社會中,我們會更傾向去和「會鳥你」的人溝通,也就會更加孤立不受教者。但他們會誤以為這是自己堅持所換來的勝利成功,甚至就算碰到明顯的失敗與否定,他們還是會將之詮解為某種勝利與成功。他自己煞不了車,也沒有旁人能幫他煞車。
但還是有機會幫他煞車的。擁有該領域中最高層級知能的人,就有能力和責任來擊退不受教者,所以如果真有什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那大概就是在擊退不受教者之上。當你是全國最會修冷氣的人,若叫你去拯救整個機電產業,當然是莫名其妙,但要你去教訓修冷氣圈裡的不受教者,就會是很實在的要求。
所以做為某種知能的權威或技術領先者,就有責任來匡正「圈子內」的其他人,特別是那些不受教者,因為這種教學互動對他好,對這個圈子好,對你也好。大多數的道德問題或許都可以透過「全民參與」來解決,但對於不受教者,原則上還是要該領域的王者或技術領先者挺身而出,做為「專業知能捍衛者」來予以糾正。
當然,這種王者或領先者是相對的,我們都可能在一時一地成為最有資格挺身而出的人,如果你有機會成為這種人,請不要放棄挺身而出;而若你不是知能的領先者,但在知能領先者出面教訓不受教者時,也請你冷靜思辨,確定其中對錯後,不吝對正確的一方給予各種支持。因為不受教者也經常偽裝成王者,而唯有理性與良知,能把他們從自封的王座上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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