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權與反威權的字體Futura

Futura這個字體讓很多人聯想到法國品牌Louis Vuitton、德國汽車Volksvagan、宜家家具Ikea、Nike、Supreme等，這個超過一百歲的字體對年輕人來說，有歐美品牌或時尚品味的優雅形象。但也有人認為它是一個為極右派霸權宣傳而惡名昭彰的字體，因為納粹德國後期的政令文宣都用Futura這個字體。

在開始說Futura的故事前，我們先了解一下1920德國的社會背景，因為這是一個與時代、政治緊密相連的字體。那是在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戰敗國德國在龐大的賠款壓力下國內民不聊生（法斯賓達的柏林亞歷山大廣場一劇最能了解此時期的德國社會背景）又氣氛低迷。那個年代的藝文發展呢？爵士樂傳入歐洲，法國處於歌舞昇平的瘋狂年代。美國開始國際風格，建築師密斯凡德羅提出Less is more的主張。德國在1919年也有一群人在威瑪這個小鎮創立了包浩斯學院，歐美從傳統初入現代主義。

在字體的發展上，雖然1922年一位德國教授Jakob Erbar創先發明了無襯線以幾何為基礎的字體，也只受到包浩斯一派的支持。德國當時是全歐洲最後一個還在使用傳統哥德字體的國家，可以說是非常保守。而當時的Futura字型發明者Paul Renner呢？許多人以為他與包浩斯學院有關，其實Paul Renner只是密斯凡德羅的追隨者。他摒棄傳統歐文書法，簡化所有字體的裝飾，用完美的圓形、方形、等腰三角形和相同的粗細設計出他心中的「完美字形」，並冀望這是一個未來的字體，這就是1927年誕生的Futura (未來)。

現在我們到處可見沒有襯線的幾何字體，不過在當時社會風氣低迷又保守的德國，Futura可是非常極端、前衛的設計。Paul Renner創造了這個極簡的字體後，又在1933年出了一本德文書名為Kultur Bolschewismus的書。這本名為「布爾什維克文化」的書在希特勒取得政權的前一年出版，明確地表現出Paul Renner的政治傾向，也為他帶來了牢獄之災。

初期的納粹德國在文化政治宣傳上，力圖維護與榮耀日耳曼傳統，因此前述的包浩斯或現代主義都是被希特勒政府迫害的對象。而政治傾向左派的布爾什維克就更不用說了，政治上是納粹的對立面，納粹便以俄國外來文化要侵略德國傳統文化而加以打壓迫害。所以希特勒上台後，Paul Renner因為「布爾什維克文化」一書家中被搜查並且下獄。

當時納粹德國規定只能用古老的歌德字體，因此Futura也成了Paul Renner被逮捕的理由之一，因為「Futura是一個反傳統與反德的字體」。諷刺的是當Paul Renner在德國政府機構申報Futura字體時，註明此為一個「德國完美的字體」向國家輸誠，但也沒能逃過一劫，最後還是慕尼黑藝術學院的校長將他保釋出來。

後來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納粹德國在歐洲挑起了世界大戰，在各個佔領區執行他們理想中偉大的日耳曼民族統治，哥德體的行文書寫也傳到歐洲各地。只是，佔領區的其他歐洲人都看不太懂這個字體，讓極重視行政管理的納粹感到非常不便。此時，極簡的Futura成了救國字體，讚揚聲此起彼落，幾何對稱的字形被形容成哥德式的建築，大寫是文藝復興或巴洛克風格的再現。對此，Paul Renner在威權體制下的反應是將Futura的字形更簡化，將u的收筆去掉、大寫E的橫線等長、g的圓形簡化等等，以挑戰哥德體的繁複。

當時第一個使用Futura的德國城市是漢諾威，從市中心的各種告示牌、路牌到政府文書。開始傾向極簡易懂的德國納粹也在1941年翻臉不認人地批判原先讚頌的哥德體字形是猶太人所創而屏棄不再使用，Futura才是德國完美的字體。所以在二戰後期，我們看到代表德國納粹的就是Futura字體，也是後來有人說Futura是納粹字體的緣故。

在各種歐文字體中，Futura算是最有故事的其中之一，因為它前衛的設計和複雜的時代背景，後來還跟著阿姆斯壯登上了月球。直到今日的歐洲，選擇使用哪一個字體，依然有著背後要傳達的訊息。像Futura的死敵哥德體，依舊是傳統與守舊的象徵，使用哥德體的企業、品牌或文書商品多是傳統產業。而Futura除了前述的品牌，後來還影響了許許多多歐文字體的產生，算是現代歐文字體之母，後來這些無襯線的字體成了創新與潮流的代名詞，現在網路世界也多是這類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