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花果樹不發旺

哈巴谷書第三章，是一首詩歌，也是先知哈巴谷的禱告。這首詩歌的曲調，是流離歌，大約以色列人寫歌，有時跟宋朝人填詞一樣，用固定的旋律曲調，填入個人不同的歌詞。因此有時會特別註明，本首歌用得是哪一首旋律。

流離歌，在聖經中除了先知哈巴谷，只有詩人大衛用它填過詞（詩篇第七篇）。我們不知流離歌的旋律如何，因聖經只記錄歌詞，沒有五線譜。但大衛的詩篇第七篇，寫得是在被惡人攻擊時，向上帝求救的詩歌：

「耶和華－我的上帝啊，我投靠你！求你救我脫離一切追趕我的人，將我救拔出來！」1節

「耶和華啊，求你在怒中起來，挺身而立，抵擋我敵人的暴怒！求你為我興起！你已經命定施行審判！」6節

「上帝是我的盾牌；他拯救心裏正直的人。上帝是公義的審判者，又是天天向惡人發怒的上帝。」10-11節

無獨有偶的，先知哈巴谷這首歌也是在遭遇惡人攻擊時，向上帝求救。

「你出來要拯救你的百姓，拯救你的受膏者，打破惡人家長的頭，露出他的腳，直到頸項。（細拉）你用敵人的戈矛刺透他戰士的頭；他們來如旋風，要將我們分散。他們所喜愛的是暗中吞吃貧民。」哈巴谷書‬三章13-14節

因此可以想像得到，流離歌並非歡欣愉悅的曲調，而是一種激昂的歌，宣告上帝的拯救與公義彰顯。確實在哈巴谷書三章的3-16節描寫上帝的威能彰顯，以及祂對列國的攻擊，顯出氣勢澎拜磅礴。

然而哈巴谷並非只求上帝公義彰顯，更求上帝的憐憫臨到。

「耶和華啊，我聽見你的名聲就懼怕。耶和華啊，求你在這些年間復興你的作為，在這些年間顯明出來；在發怒的時候以憐憫為念。」哈巴谷書三章2節

乍看之下哈巴谷有些矛盾，因為他既懼怕上帝的名聲，卻又求上帝顯明、復興祂的作為。從3-16節的描述，我們可知上帝的作為是公義，祂的威勢無人可阻擋，祂要來刑罰外邦惡人。然而哈巴谷懼怕，因上帝的百姓誠然也是惡人，與外邦人一樣！在哈巴谷書第一章，先知哈巴谷向上帝禱告：

「耶和華啊！我呼求你，你不應允，要到幾時呢？我因強暴哀求你，你還不拯救。你為何使我看見罪孽？你為何看著奸惡而不理呢？毀滅和強暴在我面前，又起了爭端和相鬥的事。因此律法放鬆，公理也不顯明；惡人圍困義人，所以公理顯然顛倒。」哈巴谷書一章2-4節

這是哈巴谷面對上帝子民的犯罪，向上帝發出的呼籲。上帝的回應是，祂必審判以色列，以迦勒底人來攻擊、刑罰上帝的百姓。哈巴谷沒想到上帝竟會以外邦人攻擊上帝的子民，作為彰顯公義的方式。他向上帝抗議，因為迦勒底人明顯是更加邪惡敗壞的民族。然而上帝的回應是，祂也必刑罰迦勒底人。（哈巴谷書二章）

因此先知既期待上帝的作為彰顯，懲治外邦，卻又懼怕，因上帝的百姓也不能逃過公義的審判。然而哈巴谷深知上帝的作為，因此他禱告，求上帝在發怒的時候，以憐憫為念。（哈巴谷書三章2節）

上帝既是公義的，也是憐憫的。上帝對先知耶利米也說過類似的話：

「因我與你同在，要拯救你， 也要將所趕散你到的那些國滅絕淨盡， 卻不將你滅絕淨盡，倒要從寬懲治你， 萬不能不罰你 。 這是耶和華說的。」耶利米書‬ 三十章11節

先知哈巴谷一開始因著上帝子民的犯罪，呼求上帝公義彰顯，後來又對上帝的方式深感不解。最終他深明上帝的公義與憐憫，知道義人必因信而活，寫下本首流離歌最為人熟知的段落。

「雖然無花果樹不發旺，葡萄樹不結果，橄欖樹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糧食，圈中絕了羊，棚內也沒有牛；然而，我要因耶和華歡欣，因救我的上帝喜樂。主耶和華是我的力量；他使我的腳快如母鹿的蹄，又使我穩行在高處。這歌交與伶長，用絲弦的樂器。」哈巴谷書‬三章17-19節

哈巴谷列出六種絕望的處境，看起來像是迦勒底人到來、戰爭毀滅一切的結果；哈巴谷表明自己毫無希望。儘管如此，哈巴谷的反應卻不是怨天尤人、自尋死路。他反而高喊：「我要因耶和華歡欣，因救我的上帝喜樂！」這是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反轉。

哈巴谷活在一個惡人當道的年代，整個國家都在犯罪！因此上帝的審判臨到，國家將亡、百姓罹難，雖然哈巴谷並未跟隨百姓犯罪，反而呼籲上帝的公義，但哈巴谷一切所有的都將失去。在約伯記，撒但曾經如此控訴約伯：

「祢且伸手毀他一切所有的；他必當面棄掉祢。」約伯記‬一章11節

「祢且伸手傷他的骨頭和他的肉，他必當面棄掉祢。」約伯記‬二章5節

撒但已被從天堂摔下，再也不能控告我們弟兄。（啟示錄12:10）但牠所提出的、對約伯的控訴，卻被記載在聖經中，讓我們捫心自省：「我們信靠上帝是因為上帝使我們豐盛有餘、凡事富足嗎？若我們失去一切所有的，我們是否會當面棄掉祂？」

哈巴谷給出了他的答案。我們呢？

曾聽一位老牧者說過，三、四十年前，台灣教會流行一種文化，信徒一定要過得很貧窮、很困乏，好像這樣才可以彰顯上帝的恩典。老牧者覺得上帝是豐盛的，為什麼我們非得將自己搞成這樣？我認同上帝是豐盛的，然而我也認為我們實在需要一些苦難、一些困境（不是自找苦吃），這困境將會讓我們認清，自己的信心究竟建立在沙土上，還是磐石上？當一個人永遠一無所缺，始終豐盛有餘時，他其實不能回答撒但的控訴，他其實很有可能會在一切被毀時當面棄掉上帝。特別這困境根本不是他犯罪的結果，就像哈巴谷一樣。

我們全家申請跨文化宣教已經三年了，去年申請通過，本以為今年可順利出發，誰知道竟然發生了新冠肺炎。在各國紛紛封鎖的時刻，我們完全不知什麼時候才可以出發。我們像是被擱淺的船。好不容易等到四月，疫情看似趨緩，我的父親卻因口腔癌復發，被醫生宣告只餘半年至一年的生命。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在此時發生此事，我們只能繼續被延宕。

我們已等候近一年，出發日期遙遙無期。因遲遲無法出發，我們的經濟開始出現壓力。無獨有偶，我太太的祖母也在四月過世，回到天家。加上父親的癌症，種種因素都讓我們備感壓力，也逼我們無可指望，唯有仰望上帝。

不只是我們有這種遭遇，另一對預備上宣教工場的夫妻也被延宕，他們竟然也同樣在這等候的時刻遭逢至親逝世的打擊。我們其實並不想把自己陷入這種困境，然而事情就是如此發生了。我也曾感到信心軟弱，但先知哈巴谷的詩，在這時刻帶給我安慰，也成了我效法的對象。

在這場全球疫情中，有無數人失去了工作、親人，甚至生命。然而基督徒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即使一無所有，我們仍要因上帝喜樂，因為這位拯救我們的上帝歡欣。如哈巴谷所說，在一無所有中，唯有上帝是我們的力量，必使我們的腳快如母鹿的蹄，又使我們穩行在高處，不致失足。我們因信上帝就不在乎眼前的生命，因我們已享有真正永恆的生命，可以永遠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