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斯基的寓言：短片《Le Gros et le maigre》如何映照當前世態

疫情稍為緩和，戲院重開，眾生躲入電影院一時三刻，逃避一下陰霾時局，實不為過。正當友儕們說光影談戲碼之際，浮現眼前的並非甚麼娛樂大片，卻是一段烙印心底多年的影片：《Le Gros et le maigre》，法文中譯為「胖子與瘦子」，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成名前(1961年)的一齣舊作(1)，自編自導自演的黑白短片，無對白，有聲音，很容易在影片分享網站中找到(2)。

《Le Gros et le maigre》只有兩個演員，故事內容很簡單(以下開始劇透)：

大家開始做故事分析/詮釋嗎？且莫急於一時，先搜索一下這短片，不用16分鐘就可看一遍，免得被筆者的二手撮要誤導。由於波蘭斯基早已聞名遐邇，這類「大宗師的」早期短片，難免被高度；甚至被過度評價，但願大家都不會過度詮釋，雖然筆者接下來將會示範如何超譯《Le Gros et le maigre》。

光影意象 映照當世

何故「胖子與瘦子」的光影忽然縈繞筆者腦海？眼前世局，荒誕萬象，其中一環尤令人扼腕嘆息：為何仍有人為極權暴政說項，甚至甘之如飴，兼且高度仇視輕蔑民權、自由、法治、公義等普世價值？難道大家看不見極權暴政那種「奴隸主」駕御「奴隸」的現象嗎？《Le Gros et le maigre》就像一則寓言，揭示人依附權力、甘心為奴的本質。

短片中重要一環，是胖子贈送「山羊」，換取瘦子的忠誠。無可否認，改革開放事實上改善了不少中國人的生活，也令中央有能力贈送禮物。中共政府及其支持者反覆「引用」之，既視為功績，進而引申為政權合法性/認受性依據。但極權暴政只是掌握山羊，山羊卻不是中央政府「創造」的，無奈被統治的中國人不知承受了何種詛咒，忘記改革開放的成果是誰胼手胝足的結果。舉個例子：「包產到戶」是中央政策，但包產到戶裡的糧油禽畜，卻不是單單由黨員幹部種植哺育。

再宏觀一點，包產到戶起初以安徽小崗村農民簽下的「生死狀」(3)揭開序幕，本來就不是奴隸主的原意及主動恩賜。改革開放後人民受惠於外來投資，同時大量學生到世界各地接受高等教育(4)，帶著知識技能回國，改善了一整代人的生活，也為日後發展打好根基。那些外來投資與教育機構本就不隸屬於黨，自然也不可當作黨的隆恩厚賜。然而久而久之，論述被中央掌控了，國人大都忘記肥肥壯壯的「山羊」乃自己辛勞養育。肥壯山羊變得與人民無干，都是上帝一般的黨中央創造出來，賜給我們的。

山羊的寓意在今天處境下，還可進一步發揮。瘦子擁有山羊的方式(用鎖鏈連著)，承襲胖子/瘦子的奴隸主/奴隸套路，瘦子最後受不了「山羊之苦」。解決方法本來簡單容易：瘦子擁有自主空間及時間，管理山羊(他的私產)，或置之於羊圈或草場放牧，不需時刻用鎖鏈「攜帶隨身」。當然此舉會衝擊奴隸主/奴隸套路，胖子要給瘦子「假期」管理私產，再不能時刻對瘦子呼奴喝婢。改革開放實踐多年，出現種種問題弊端，十分正常。引進政治改革及壯大公民社會，雖然不可擔保藥到病除，但可以令受影響的民眾掌握更多自主權，亦間接制衡中央，保住改革開放的成果，不會因朝令夕改失去。

見之於今日境況，政治改革及公民社會固然遙不可及，國進民退大趨勢下，恐怕鎖鏈解開後，山羊還是會歸回胖子手上，瘦子打回原形，一無所有。

剩下來的，就是人民失去山羊後，會否如《Le Gros et le maigre》的結尾：反過來謝主隆恩，慶幸解決了改革開放以來種種社會亂像，縱使代價是再次成為無產階級？然後中國人民高聲向世人宣告：我們擁有「制度自信」，堅持走自己的路，才不希罕公民社會這類「西方國家為中國設計的陷阱」(5)！

最後的疑問：一齣15分鐘短片，真的這般微言大義，蘊藏如此洞見？波蘭斯基這齣作品在當年的時空處境，也許另有所指，與東方強權無關，一切不過是筆者胡扯穿鑿而已。不過，影片對人性的透徹，鞭辟入裡，令筆者觀賞光影之際，總是聯想到當前世態，不吐不快。

註：

(1) 《The Fat and the Lean》 (IMDb) https://www.imdb.com/title/tt0054946/

(3)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維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zh-hk/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2) 《Le Gros et le maigre》(YouTube) https://youtu.be/wJS2mC-7LSM

(4) 《改革開放首批留學生談留學工作的新時代使命》 (人民網，24/6/2018) http://edu.people.com.cn/BIG5/n1/2018/0624/c367001-30079159.html

(5) 《中共政法委秘書長：“公民社會”是西方陷阱》 (法國國際廣播電台，16/5/2011) https://www.rfi.fr/tw/中國/20110516-中共政法委秘書長：“公民社會”是西方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