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導師讓我們回想一次離別,然後向同學分享。
我腦裡一片空白,自感是個瀟灑的人,好似沒甚麼深刻的別離。唯獨想起一次深入雲南昆明,在當地社區中心做了三個月的實習,是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離家最久的經歷。別離最獨特之處,是它從本質上是治癒的。也難怪在現實世界尤其殘酷的時候,會想起那次離別。
離別會治癒,是因為當時剛經歷分手,讓我明白到行屍走肉的狀態是怎麼回事,踏上未有回憶的異地、認識未知的人,能夠幫助我撫慰空洞的心。而跟家人經年累月的相處摩擦,亦因距離產生美。所以當我想起那場離別,我會想起家人難得的示弱與溫婉,有一種不存在的我原來是很重要的錯覺,然後可以體諒過往所有難堪的言語與行動。
離別,當然不會都是美好、治癒,更多的可能是心碎與遺憾。
回想和分享過後,導師引領我們做空凳練習,想像某一次離別裡,跟那位不存在於此時此刻的人對話。我想起了兩位已不在人世的人,
嫲嫲和家傭「姐姐」 。嫲嫲過身時,我反省了很多,跟她說了很多的話。而且,有家中的神位和每年的拜祭,都提醒我多跟嫲嫲聊天。所以我選了跟姐姐說話,因為我雖不時念起她,卻好像沒跟她好好說些甚麼。
想像完離別,我們一起讀別人的離別。
讀曼德拉的《A Long Walk to Freedom》,講述他在獄中,面對妻子、母親、兒子的離別。曼德拉前後共服刑26年半,是某些人的大半生甚至一生。曼德拉的監禁環境苛刻,跟妻子要相隔兩年才能見上一面,而會面時間只有半小時。前往探訪的路途長途跋涉,更處處被人刁難,叫人身心俱疲。探訪途中也不能暢所欲言,連問候妻子的情況都得使用暗號。探訪過了不久,妻子被捕了,理由是沒有完全依照政府規定的探訪程序,被判一年刑期,亦因而失去工作和生計。
曼德拉跟妻子的尚是生離,跟母親和兒子的卻是死別。曼德拉憶述,牢內的時間彷似不曾流逝,牢外的時間卻是飛逝。已有四年沒見過母親,曼德拉發現,母親突然很老,顯得消瘦而枯槁。曼德拉很擔心母親的健康,隱約覺得是最後一次能見母親了。不過數週,就收到母親過世的消息。曼德拉要求出席葬禮,被拒,傷心不已。曼德拉寫到:母親的離世令他重新審視過去的人生。 她的困難、貧窮,令他再次自我質疑是否走上正確的道路。 他的家人從沒要求,從沒想望參與他的抗爭,但是他個人的參與,使他們受到懲罰。
A mother’s death causes a man to look back on and evaluate his own life. Her difficulties, her poverty, made me question once again whether I had taken the right path. (…) My family had not asked for or even wanted to be involved in the struggle, but my involvement penalised them.
反覆思量,曼德拉得出同樣答案:他沒辦法無視人民的呼聲,即使會犧牲自己的家人。他已做出抉擇,而最終,母親亦支持他的決定。即使如此,仍無法減輕不能讓母親生活得更舒適、不能讓母親善終的傷痛。
還未有足夠的時間悼念母親,一年後,曼德拉的妻子入獄。雪上加霜的是,兩個月後,時年二十五歲的長子因車禍逝世,而曼德拉再次被拒出席葬禮。天問,問天,對於重重人生的劫難,還能說些甚麼?
曼德拉憶及兒子少年時,當時他正在進行地下抗爭工作,很少見到兒子。有次兒子來探望,他穿着父親曼德拉的老舊外套。年幼的他穿來顯得過大而及膝,但兒子仍穿着見曼德拉,想必是從父子聯繫中感到安慰與自豪。當兩人不得不說再見,兒子站直身子,彷彿已經長大成熟,然後說:你不在時,我會好好照顧家人。
文字深深觸動到我。牢獄之苦不但剝奪了一個人的人身自由,亦傷害了整個家庭。連摯愛的最後一面都不容許見,殘忍至極,而殘忍是有意為之的。對政權來說,摧毀政治犯的心智,便是它的最大任務。
想到香港,被指違反國安法而還押的抗爭者正在經歷的離別,越來越多的政治犯將會被迫錯過兒女的成長、雙親的蒼老,無法撫慰愛侶、無法擁抱朋友。「香港越來越似一個大扣留所」,人權律師關尚義說。但,「
我們必須相信,最終香港社會會變得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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