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11|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三小就是你好 外國人不等於外勞—從黑素斯的爭議談起》

致謝 上報 刊登本文:https://www.upmedia.mg/news_info.php?SerialNo=110570
「外國人」黑素斯(Jesus)近日與「網紅」薔薔拍攝影片說明西班牙與台灣打招呼方式的差異,薔薔說「三小啦」是打招呼的方式,黑素斯說:「親愛的老外,不要被騙,覺得你好是打招呼,就是三小才是打招呼。」(截自字幕)我們可以想想,如果今天到英語地區跟人問好說:「the fuck?」到日語地區說:「なんだ おまえ?(nanda omae)」(意思約為三小)會招致什麼反應?甚至是以「外國人」拍攝影片「教學」的方式這樣做,又會引起什麼反應?
5日後黑素斯上傳了另一部影片以[被控我貶低台語!阿兜仔生氣大爆炸] 為標題,內容約略是那部影片是娛樂影片而不是教育、也不是台灣文化、台語的影片,甚至沒有英文字幕,是給99%的台灣觀眾看的,只是兩個朋友亂講,沒有國家問題;是薔薔捉弄教三小代表哈囉,薔薔是開黑素斯玩笑不是台灣人,黑素斯是模仿薔薔諷刺;台灣人是剛好在台灣出生,黑素斯犧牲跟朋友家人的時間(如祖母過世在台灣)、公開支持台灣主權、犧牲去香港跟中國、拍十年影片推廣台灣文化、做了「靠我愛台灣」品牌還虧錢;髒話使用更多的館長與薔薔,他們是否也貶低台灣、台語文化,被攻擊的卻是自己,這是因為黑素斯是白人,而這樣的攻擊是透過罵白人貶低台灣文化使得原先自卑能藉此獲得優越感;會說台語是否等於台灣人,黑素斯完全融入台灣,是台灣文化的一部分,原住民不會說台語是否就不夠台灣。並問,罵人的人做了什麼?
娛樂並非豁免的理由,商業行為不是民族的標誌,種族歧視也不是問題的癥結
在一個《娛樂至死》的年代沒有什麼不是娛樂的,娛樂不是沒有界線,就連脫口秀表演者黃逸豪發了一篇「女兒啊......你穿成這樣把拔會想幹妳喔」也道了歉,換句話說,娛樂並不是免疫的護罩卻有界限,且即便沒有英文字幕但也不代表這就是模仿諷刺,從前述的逐字節錄若由能聽懂中文正在學習台灣文化的外籍人士觀及是否會認為這是娛樂?我想會誤解成教學的更多,至少也要求見於台灣人才知道資訊的真偽。
且這若只是兩個朋友亂講,那也不用上傳到Youtube,就如同其所說犧牲了跟朋友、家人的時間、公開支持台灣主權、拍影片推廣台灣文化、做品牌(即便虧錢)、「犧牲」去香港跟中國,這些都是營利行為,換句話說,今天若我們要工作賺錢,我們也會犧牲跟朋友家人的時間,而作為Youtuber即便影片內容是推廣台灣文化,但這仍然是商業行為,所以,公開支持台灣主權甚至「犧牲」去中國地區也是經濟考量,畢竟若有台灣的認同,這從來都不是犧牲,犧牲是成本利益中的成本,但主權不是交易的標的,對台灣人來說。商業行為並非民族標誌。
這連結到下一個問題,台灣人是什麼?並不是剛好在台灣出生,我們也可以見得到許多在台灣出生的中國人,或是在台灣以外出生的台灣人(例如新住民),決定是否為台灣人的是「民族認同」,例如支持中國統一台灣的新黨成員王炳忠也會使用台語,也出生在台灣,但他確確實實是個中國人,且為其所自豪,但台灣人的概念卻被簡化為出生地、使用的語言來界定。而薔薔與館長使用更多的髒話為何沒被攻擊?問題是這兩位並沒有將髒話作為招呼以教學的方式(雖辯稱為娛樂)使用,甚至拍攝成影片,再說這是兩位朋友之間的亂講。
基本上可以見得的是對於責任的推卸,並且再將問題轉化為種族歧視,因為問題並不出在是誰做的,是做了什麼,正是先認知到自身的白人身分並具有種族歧視的偏見才會如此來認知對己的批評。其並在內容中明確地指稱批評者是「自卑」必須透過批評白人貶低自身文化來抬生自身,問題是指稱對方「自卑」不正是是貶低嗎?認為對方自卑才要批評自己,正是否定批評者的對於自身文化的認同欠缺,而需透過批評白人(優越階級)才能提升自己,但若沒有先在地階級建構,如何有自卑的概念?且質問批評者做了什麼,顯然地陷入資格論的謬思之中,就像不是被殺過家人才能討論死刑,也並不是做了什麼才能批評對自身文化的貶低者,甚至也不是做了什麼就成為了該文化(尤其都是商業行為)的成員。而黑素斯所稱他成為了那部分的台灣文化,就是對白人特別寬容的文化。界定民族的,是情感凝聚認同。

幽默的風險實現卻因膚色得到豁免
一定有過台灣人捉弄外國人教髒話讓他們以為是打招呼,但這是台灣人用母語開外國人的玩笑,這就有些相似於非裔人種才能使用N字一樣,尤其這種玩笑是馬上會被糾正提供正確知識如何打招呼的,但這部「外國人教學影片」不僅沒有提供正確方式作為參照,反而以「思考能力低」、「正義魔人」來反駁「酸民」。
開玩笑本身就是踩在底線上的幽默,但要去踩底線本身就有風險,這位「外國人」的做法就是風險實現後再怪罪對方忍受度太低、愛生氣,而不是道歉。但今天如果換個情境,例如他不是「外國人」而是「外勞」,或是今天「台灣人」到「西班牙」做同樣的事,是否也能如此跋扈?

外勞不是外國人
外國人跟外勞在台灣的語境中是不同的概念,所謂的外國人並不是指來自外國的人,外勞並不是指來自外國的勞工,首先關於何謂「外」是相對於「內」的關係概念,就像沒有對也就沒有錯、沒有真也沒有假、沒有美也就沒有醜,換句話說,什麼是「本國人」都說不清楚了,外國人等同非我族類,什麼是我族?台灣人?中華民國人?中國人?對許多人來說,這個問題甚至都還沒浮到意識層面,甚至連在潛意識深層翻攪都還沒有。
不過大概可以推敲而得的是,在二戰時因著國民黨政權(等同中國、中華民國)與美國同屬同盟國的陣線,所以才有「阿兜仔」—也就是外國人的概念,因此所謂的外國人所指涉的就是白皮膚藍綠眼金棕髮的非漢人。而到世紀末期產業轉型,市場開放引進了廉價勞動力,但他們也不是漢人,但皮膚不白眼球也黑頭髮更黑,所以也不符應於外國人的概念,於是出現了「外勞」,概念上外勞應該包括所有外籍勞工,但實際上卻只限於東南亞的外籍勞工。

你的外籍不是你的外籍,你的外國也不是你的外國。
美語老師、英語老師都是外國人,漁工、幫傭、技術工這些都是外勞,前者是白皮膚的高加索、亞利安人限定,後者則不在外國的範圍內,甚至現在為了去除污名還要更正使用「移工」,但概念就是不相容總有些扞格,姑且不論在外與不外之間例如拉丁裔、印度裔,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這些絕非外勞的範圍。
這時我們會發現,語義上不應有所區別的,卻因現實的文化語境使得語用上有所區別,而這區別正來自於「歧視」。

歧視有兩種
歧視從非不正當,就中文來說也就是「分開」「觀點」,英文來說的discriminate也是把不同事物予以區分,當然在語用上已經帶有負面意涵,但是在語言的意義上「應該」是包括正當的區別對待與不正當的區別對待。雖然現實語用已把後者限定為歧視的意義。
舉例來說,男女廁的分立是否是歧視?確實是歧視,但是是正當的歧視,區別對待的依據來自於男女生理上的差異;男女同工不同酬是否是歧視?也是歧視,但是是不正當的歧視,因為區別對待的依據並非來自於工作效率,而是性別。
那來到外國人與外勞的區別對待依據是什麼?膚色(種族)。那這正當嗎?
台灣的政治風氣偏左,平等大過於自由,要去包容差異到消弭差異的程度,於是對於不一樣我們不能予以區別對待,這是在某些層面上的,所以性向、性別認同這些成為被表彰的價值。任何形式的「做自己」都必須要鼓勵,我們不能譴責,因為只要做自己—即便限制了別人的自由,因為做自己是很棒的,就要正能量注入。但在同一個邏輯下,出現了不正當的歧視時,卻從來不浮現在公民議程上。

階級秩序是公開的秘密
東亞似乎都有這種階級秩序,日本憲法第9條形同被閹割,沖繩發生的強暴甚至在《怒》的電影中成為橋段,面對美國作為戰勝國,在現在的秩序底下日本永遠劣於美國,甚至還出現了在武漢肺炎疫情底下的BLM遊行;相對的,對慰安婦的問題,韓國人的抗爭似乎都像耳邊風,與韓國人同樣作為被殖民之奴的台灣,永遠都是下面一階,這不是台日友好、結婚可以抹去的文化歧視,因為終究那是殖民母國,帝國主義的遺緒仍然殘存在歷史,失落的被殖民地終究是未盡的遺願。世界本來就如此,即便最開化的加州也一樣有種族排序,白人黑人拉丁裔印度裔亞洲。這是個事實命題。
位於最上位的白種人,到了最下位的亞洲人的區域中時,就具有先天的優勢,所以白皮、藍眼、高鼻,即便使用他民族母語將挑釁性語言戲謔為問好,也反倒成為該民族(假設存在)批判其他人不懂幽默的依據。這就像是台灣知名脫口秀「博恩夜夜秀」即便諷刺女性誣告性侵,也會有女性為此拍手叫好,因為自身要符合語境,要夠包容、要懂得幽默,而包容正是政治正確、左式思考的產物。
在一個主體定位未明的地方,台灣人自我認同仍然殘缺,對於「外國人」仍然崇尚,所以即便侵門踏戶踩在民族基本:語言之上時,仍然可以高傲地自恃,甚且有當地人的護航、背書。但我們可以想想,有百吻巴黎、也可能有百吻馬德里,但會有百吻曼谷還是柬埔寨,還是百吻西門町嗎?
這裡不否認確實有許多的「外國人」認同了台灣融入了我族,但我們也不應該否認有許多的「外國人」仍然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來駕臨這塊島嶼,而這些人並非出於對這塊島嶼與人的熱愛,卻是出於對自身被這塊島嶼與人喜愛、崇拜的熱愛,並非出於有志向才放棄什麼前來,卻是出於沒什麼可放棄的才過來。問題在就在今天如果是台灣人對台灣人說「三小」問好,能不能被接受?如果今天外勞對台灣人說「三小」問好,能不能被接受?那為什麼「外國人」對台灣人說「三小」問好,就能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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