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會叫人衝嗎？
——談《論語》中的「邦有道」與「邦無道」
每當社會混亂、時局動盪的時候，總有人在背後大量散布相關的消息的，不一定是造謠，也不一定是發布假消息；但對散布消息，則樂此不疲，還以申張公義而自居。但當時局受控，甚至搜捕相關人士時，那些散布消息者，很早就聞風而遁，銷聲匿跡。這就是俗語所謂「叫人衝，自己鬆」。
那麼，孔子有叫人衝嗎？有。那是替魯君削三垣時，名正言順地，站出來指揮的。
不過，對於一般政局的清明與黑暗，孔子會如何自處呢？換言之，對於邦有道與邦無道，孔子又會如何明哲保身呢？
（一） 邦無道，可以繼續當官嗎？
【原文】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憲問1】
【意譯】
孔子的學生原憲問什麼是可恥的。
孔子說：「在國家太平時，只知食祿而無建樹；在政局黑暗時，也只知食祿而不能獨善，二者都是可恥的。」
【解讀】
蓋在國家太平時，當官的只知食祿而無建樹，尸位素餐，這也罷；如果在政局黑暗時，當官的也只知食祿而不能獨善，謹言慎行，則恐必阿諛奉承，淪為權貴的打手。所以，孔子認為這是可恥的。
（二） 邦無道，當官的為什麼反而富貴？
【原文】
子曰：「…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泰伯13】
【意譯】
孔子說：「在治世中，老百姓還是過著貧賤的生活的話，當官的就是恥辱；在亂世中，當官的反而富貴，更是恥辱。」
【解讀】
蓋在治世中，老百姓還是過著貧賤的生活的話，可想那些地方官吏，要嘛就是不作為，玩忽職守；要嘛就是趁機搜刮民脂民膏，聚斂財富，這當然可恥。
而在亂世中，當官的反而富貴，反而官場得意，可想貪污腐敗，官商勾結，蠶食國家資產，到了什麼地步，那真是可恥啊！
（三） 邦無道，當官的能潔身自愛嗎？
【原文】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憲問3】
註：危言，正言；危行，正行。孫，通遜；國音xùn。
【意譯】
孔子說：「在治世中，當官的要言談正直，行為正派；在亂世中，當官的行為故然要正派，但言談就要特別謙遜。」
【解讀】
蓋在治世中，要做清官，還是可以的；但在亂世中，除非你是部門的一把手，否則要做清官，幾乎碩果僅存，故此言談不但要謙遜，行事更要小心，很容易惹禍上身，故而出現不少的「兩面人」，這是勢所必然的。所以，在官場中，必須要清楚他/她的上面是什麼人。
（四）邦無道，當官的要裝傻嗎？
【原文】
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公冶長21】
【意譯】
孔子說：「甯武子，在國家安定時，顯得很有才智；在國家動亂時，卻顯得很有傻氣。他的才智，也許不少人都能比得上；但他的傻氣，則一般人都跟不上呀。」
【解讀】
有句成語——愚不可及，哪是褒詞，抑或是貶義？
話說甯武子，是春秋時衛國的大夫，曾在衛文公、衛成公期間輔政十多年。在衛成公前期，國家安定，甯武子很有建樹，充分發揮一己的才智。不過，後期國勢艱危，他仍然堅守職責，卻顯得低調傻氣。別人要裝傻，都比不上甯武子，那是韜光養晦呀。故此，朱熹引程子曰：「能沉晦以免患」。
（五） 邦無道，當官的要正直嗎？
【原文】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衛靈公6】
【意譯】
孔子說：「史魚真正直啊！國家政治清明時，他像箭一樣直；國家政治黑暗時，他也像箭一樣直。蘧伯玉真是個君子！國家政治清明時，他就出來做官，國家政治黑暗時，他便引退而為普通人。」
【解讀】
史魚與蘧伯玉，二人本是衛國的賢大夫。
史魚性格堅直，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不能有二話。臨死時，囑咐不在正堂治喪（壽終正寢），以此直諫衛靈公復用蘧伯玉，而要斥退奸佞彌子瑕，古稱「尸諫」。
至於蘧伯玉，他能夠審時度勢，明知不可為就不為，無謂與小人不斷糾纏，所謂留得青山在，那怕無柴燒。這與孔子後來說的「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其義一致。
至於孔子對二人的評價，史魚堅直，蘧伯玉則君子也。筆者則認為史魚亦君子也，只是肝膽相照，無所不為。蘧伯玉之退藏，並非為趨吉避凶，而是潛龍勿用而已。
（六） 邦無道，是否要明哲保身？
【原文】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公冶長2】
【意譯】
孔子說：南容這個學生，國家有道時，不會被棄而不用；國家無道時，也可免禍於亂世。孔子把姪女嫁給了他。
【解讀】
孔子之所以欣賞南容，而把姪女嫁给他，乃知南容進退有度。在邦有道時，能有所作為；而在邦無道時，又能適時收斂，無謂與黑暗勢力，作無謂的爭持，甚至作無謂的犧牲。一個懂得進退有度、根據內心的公義，通權達變，試問孔子又怎能不放心把姪女嫁给他呢？
【結語】
從以上的六則《論語》，得知孔子不會無無謂謂叫人死衝，以致作無謂的犧牲的。一個連自身都保不了，又何以安家呢？況且，時局的背後，往往隱藏了許許多多複雜的無形之手，在不知袖裡的情況下，單憑一個「勇」字，實在不現實了。
最後，以孔老夫子一句話收筆：「天下有道則見（現），無道則隱」。隱，非指隱居、隱藏，實指行事低調，韜光養晦。
202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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