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準備晚餐,邊戴著耳機聽對話的課程,是之前參加過的阿建及天安老師共講的線上課程。小米兄弟倆沒閒著,坐在一旁地板上,專注玩著朋友送來的二手樂高。
線上課程的好處是可以重複聽,很適合我這種思考緩慢、喜歡細細咀嚼的學習者。同樣一本書或一場演講,我可以重複聽、讀個四、五回也不會嫌膩,腦袋還時不時會沉浸在感動的句子裡面,絕不允許有哪個冒失鬼來打擾破壞的漂浮狀態。(我家三男踩過幾次地雷後,「眼兒」現在都已「長」得令我滿意嚕!)
課程的最後,老師照慣例會讓學員們提問。有幾個學員提到的問題類似。我認為是目前社會上常見的現象:
『許多的人(孩子)即使成就表現已經非常好,依然對自我要求很高。會不斷的苛責自己,似乎是感受不到自己的價值、生命的意義。當遇到這樣的人(孩子),該如何陪伴他呢?』
老師開頭就答:『別想當拯救者!』
這幾個字一出,就像有人拿著一桶冰水瞬間從我的頭頂灌了下來,身體不自主打了個哆嗦,還起了雞皮疙瘩了。
腦中幾個黑暗記憶瞬間浮現,和老師的話語有了叮叮作響的共鳴聲!
「對!對!對! 老師形容得真是太貼切了!這時候的你,千萬別自以爲能當個『拯救者』呀! 」
我以為,
這世上很多人愛當拯救者,因為幫助別人的同時也享受著被他人需要的滿足感。
不知道你是不是,但我是! 無論是在工作(老師)、家庭(媽媽、妻子、姊姊)、朋友的角色,我似乎很常是這樣。有種企圖說服對方的心態,期待自己能讓對方改變些甚麼……
如果這個期待是想幫助對方,那是有什麼問題嗎?
想幫助對方的心意,絕對是美好、沒有問題的! 但,如果是帶著「拯救者」的心態,非得要有什麼作為,事情可能會適得其反喔!⋯⋯搞不好還會使你看來很可笑⋯⋯。
在中學老師的教育現場,每天接觸上百位的孩子,遇到生命力量消弱的孩子機率似乎不算低。這時熱血老師們的拯救者心態,就會不自主地湧現。
每個(失控)行為、每個(負面情緒)感受下其實都是一座冰山,冰山下面的工作,可能連心理師都難做得完美,更何況是小小的老師呢?
再者,一個老師除了要面對繁重的教學工作外,還有這麼多的孩子要照顧。如果沒有認清自己的角色,什麼都想幫、都想改變,別說事情沒能解決了!可能還不小心讓自己失去了自我價值感呀!何必呢?
前兩個星期,
畢業班的孩子返校領畢業證書和志願選填表。今年因為疫情,只能分流時段返校,每梯十分鐘,四個人輪流入班。
導師我想利用這短短的時間,和他們每個人再說說話,即使每人只有一兩分鐘的時間。
我班有幾個孩子個性靦腆,在嚴管常規的導師我面前,更是顯得寡言。和這樣的孩子說話,時常多是我講了好久,最後只會得到淺淺的微笑回應,但我尊重。
(以前的我遇到這樣的孩子,肯定會告訴他們:要大方點呀!這麼害羞你會吃虧阿! 甚至還會絞盡腦汁訓練他們的膽量。….Like an ignorant savior.)
因為只有一兩分鐘的時間,我只問孩子:「欸!老師這三年有沒有照顧到你啊?」
一個大男孩,三年來一直都很靦腆不太說話的大男孩,紅著眼眶回答了: 「老師! 您一直都很照顧我…….。」
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完整回答,我心停跳了一拍:「嗯,是啊! 老師一直都很照顧你呀!...原來你都知道啊….」
大男孩安靜凝視著地板,似乎有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語,還哽在喉嚨⋯。
我想再給他一點力量: 「謝謝你告訴我呀! 這對老師很重要。⋯⋯老師可以抱抱你嗎?」
大男孩點點頭,但身體還是僵著。
我上前抱了一下他,再輕拍拍他的肩說:「畢業後有甚麼事情,好事、壞事,都隨時歡迎你再回來找老師聊。」
大男孩又說話了: 「謝謝老師總是一直鼓勵我,即使我很差勁……(泣)….讓我可以走到今天…….」
教室外走廊已經有同學在等待,我突然覺察,這男孩為什麼選擇這麼早來了…,害羞靦腆的他肯定不想被看見脆弱的一面。
⋯是該結束談話了⋯
我:「XX。在老師心中你本來就有許多美好的特質,你得相信。」
「記住! 這個世界上無論發生甚麼事情,老師都一直在這裡!要常回來喔!」
整體的社會環境,並不是對每種狀態的孩子都是友善的,這些孩子可能也難以改變目前的狀態。
這個孩子曾經是輔導處心理測驗,憂鬱指數危險的孩子。這三年我做最多的是陪伴他,帶著他認可自我。
害羞的他,和我最常的互動是在聯絡簿上的對話。我用習慣的O.B. 0.5紅色油性筆尖,進行陪伴。
原以為種子還沒準備好發芽,沒想到它已默默的開了花。
天安老師說:「如果一個生命已經無力萎縮的狀態,我們要避免一下子就想要改變他的思維。」
這些年我學會,目標不是放在期待他人能夠改變,幫對方解決問題。而是將自己有限的能量放在表達關愛、欣賞和認可。在對方目前這樣的狀態下,給出一些看見,
這樣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