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尾聲

12月28日學生打第二劑BNT疫苗，照新北市慣例，打完可以請疫苗假，而且之後的兩天是線上課程(這只有新北市才有，其他縣市根本沒有，超爛政策)，所以本班學生依照慣例，能請(ㄌㄢˇ)則請(ㄌㄢˇ)，打完之後(也沒怎樣)毫不猶豫地打電話跟爸媽說要請疫苗假。因為需要導師跟家長親自確認請假，所以我也「依照慣例」，一個早上打了22通電話，加上一個本來就請假的學生，總共23個人瞬間消失在教室，班上只留下10位學生。 10人中有1位女生因為想請假就打電話給媽媽，結果電話傳來不行兩字之後，女生馬上掛斷電話。媽媽用line問我後來直接電話問我當天下午是什麼課，告知之後媽媽跟我說前幾分鐘發生的事，我跟媽媽說如果XX想請假的話… 「不行！」媽媽堅定又直接的說。 在電話這頭的我突然嚇到，又馬上回過神來一直感謝她，我說其實沒什麼事請假不太好，可是又沒辦法…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表達什麼，媽媽突然說，妳就直說吧，就寵小孩啊。

當「寵小孩」這三個字瞬間傳到耳朵時，淚水不停地在我眼眶中打轉。接下來的我一直不停地跟媽媽說謝謝，媽媽就說那給妳一個擁抱(哈哈)。她的意思是她的小孩又沒怎樣為什麼要請假，就乖乖待在學校，放學直接去補習班就好，我則是答應媽媽會幫她看著她小孩。 我記得上個導師班三年級家長日，當時來的家長有20幾位，結束後，一位家長留下來跟我說，她非常支持我不讓學生平白無故請假這件事。學生哥哥的學校，就是讓學生有溫書假，但家長覺得為什麼要讓學生有這種假她覺得莫名。學生本來就該留在學校，沒有必要不要請假比較好。當時的我內心很激動，但絕沒有到要哭，因為上個導師班真的對我很好，很少有人請假。 當然是懂家長為什麼輕易答應小孩的要求，一方面可能認為打完疫苗之後當下還好，但過幾小時之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先請假讓小孩回家比較好；另一方面也許不想跟小孩撕破臉，不想當壞人。有兩個爸爸早已知道小孩會這樣，其中一位還說他小孩是真的有狀況嗎？我就坦白說其實沒有，但之後不曉得會發生什麼。爸爸在電話那頭笑了出來，一位在我旁邊的班上男生說老師妳怎麼可以講實話(當然他是開玩笑的)。我是老師我當然要講實話啊，不然呢？ 反正各種原因可請假就請，能不上課就不上課，回家打個遊戲也爽。只是當老師的我內心矛盾非常，我沒辦法接受隨便就可以請假，但另一方面只要家長同意我沒有辦法阻止，而這種內心衝突的事早已愈來愈多，想教育小孩而家長無法配合，只能按照上面的意思做事，第一次矛盾感還很大，這次就還好。只是聽到媽媽說實話的當下，真心覺得能配合我的家長真的好少好少，少到我要寫這麼一篇來好好感謝她和她的幫助。 中午到班上，原本以為那位女生會很生氣媽媽的決定，但看她還好好的吃著中飯，其他留下的學生分她吃餅乾，她好像就還好了。我趁機把她拉過來，跟她說希望她不要討厭媽媽這個決定，她說不會啦，她知道的。 愈來愈覺得自己不是老師，而是一位保母兼補習班老師。我們身負的責任本來是教育學生，但現在看來教育的功能正以加速度流失中。年末的這一個月，我內心經歷過的矛盾不只這些，每每與自己內心原則相違背時，都讓我痛苦不堪。也許有人會勸我放下，好好過日子賺錢就好，但那根本不是我的本意。如果要好好過日子賺錢，什麼工作都可以做，但在教育圈，「好好過日子賺錢」就代表老師懶惰不會教，被學生說成薪水小偷的機率就非常高，何況他們不知道回去會爸媽說什麼。 ________________

2021一整年都是悲劇，經歷過不少內心被摧殘得需要時間恢復的過程，好不容易好了又重來一次，而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之前對學生的變化還沒有那麼深的體會，如今是加倍的對自己的內心施暴，那種力道讓我頃刻間明白了什麼，但太強烈以致於我馬上就倒下，有時候我都覺得要回到幾年前憂鬱症的我(好不容易才好的啊…)。 上次跟閨密老師聊天時，我說我老是不懂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些人，她說世界上有百百種人，我說我知道，我知道問題沒有解答，所以只能接受。表面上接受，但一遇到問題，內心小宇宙的那個疑問就會不斷地放大，然後自我懷疑愈來愈嚴重。 是我太蠢以致於不會看人，也太容易相信別人。 想完之後就只能放著，然而，也明白與學生間的衝突只會愈來愈多，不會少。 ________________ 不在身邊的那些好友們一直都在，大家的情況有好有壞，但依然好好活著，家人也是，這樣真好，而這樣就好。 已經到了放棄許下新年新希望的年齡了，新年對我來說沒有特別意義，因為明後天還是得工作，只是放假比較輕鬆。再也沒有什麼比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還要更重要的事了。 ________________ 當閨密老師對著我說，認真的同學，可不可以放過自己一點時，眼淚瞬間流下。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能安慰我。 如果真的要許什麼願望，那我希望未來的我能更有能力，把所有我覺得美好的，保留下來並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