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4|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讀書筆記:家變(含劇透)

「再復有一輛小車兒掠過,又墮下一塊粉泥來。他這個家現陣跟他的此椽破宅相似,壞爛不能收整」。
青春殘酷失落史
小說由父親失蹤說起。表面是主角范曄尋父,當中穿插卻佔大部分篇幅的父子相處片段才是主菜。作者不時加入尋親廣告來「提醒」讀者思考:你又知道了這個家庭的更多事了,那為甚麼父親會出走?父親會回來嗎?最後,作者沒有給出答案,人間很多事也沒有答案,畢竟連母親也習慣了父親不在的日子。
作者細膩地書寫范曄的心理活動、喜怒哀樂。我很喜歡毛毛(主角小名)一次獨留在家,想到新聞中恐怖的殺人魔而做出各種可笑的舉動,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過〈午夜凶鈴〉,結果好一段時間對電視產生陰影的往事。又有毛毛情竇初開,愛上小表姐,卻因家事無法再相見的茫然悵失;爾後他偷翻二哥的成人小說,卻因那是文言文而只好作罷,同樣趣味盎然。
我們可以把《家變》看待成「成長小説」。毛毛由少兒到當家的心路歷程,讓痛着長大的讀者於心有戚戚。最殘忍莫過於毛毛兒時十分景仰父親,覺得他很高大,有學養,對於父親所講法國精美的器械也有着無限憧憬;長大後卻發現爸爸其實很矮小,癟了一條腿,沒有出國留學,世上也未曾發明可以把人立刻傳送到另一個地方的機器。我們成長中也遇過,長大後才發現這個世界不如想像中美好。讀者就如重讀了一次自己的失落史。
家中長久以來的貧困是令范曄漸漸討厭家庭的主因,然而作者也故意在各種裉意中加入零星温韾愛暖,畢竟對家人的感情不能非黑即白。同一個家庭環境,毛毛曾經感激父母即使貧窮,仍願意為自己犠牲一切;後來站到憤世嫉俗這角度來看,就變成「窮人生仔正___」。近年有不少關於隔代貧窮的討論:人權、天職、繼承意志、遺傳痛苦… …每個人生或不生孩子都有自己的理由,書中父親已承受了他窮仲要生的後果——大兒子、二兒子相繼出走,又受小兒子精神虐待。(書中沒有明言父親出走的原因,甚至沒有說明父親是否離家出走)
「任何文學作品的讀者,理想的速度應該在每小時一千字上下。一天不超過二小時。」
慢的文字,文字的慢
王文興本人是個提倡慢寫——慢讀的文學家。光這242頁,他就寫了七年。對我們來說,一小時只讀一千字固不可能。因此,作者用艱澀的文字逼你慢下來,咬嚼推敲,一天也實在無法多看。
例如這段記主角一家郊遊:
「他走下微有晨露之艸堤,停止於似長戟般的艸莖與羊齒葉之內,遠矚遙遠的青草廣場。晨露似草地上發冒的毿毿白毛。」
「艸堤」、「毿毿白毛」都是生僻用法,但又不至要查字典才能理解。作者大量用上這類陌生的書寫,令讀者必須慢下來才能好好想像箇中畫面。
然後作者在書後愈寫愈冗贅,幾近虐待讀者:
「父親他讓他的媽媽去給他添了一碗新盛的飯。他底父親這時隨着又把他的面前的一個菜盤子牠一整個兒均給擧了起來,傾瀉那黝黑深黑的菜汁到他自己的白玉一樣的白米飯裏去。」
中文老師看到這個段落,首先刪去各個他她牠,搞清楚句子主語;其後黝黑深黑刪去一個;白米飯也改為「米飯」,因「白玉」已強調飯之雪白。
冗長的筆法進一步減慢讀者的閱讀速度,也削減了我一天能讀書的時間,正合王老心意。而愈來愈長這個變化可能由寫作跨度長所致。試想想,七年可以把一個未變聲的肥仔養成姜濤,那麼作者筆法改變也無可厚非。
後記
我在台北「紀州庵文學森林」購得此書。王文興在書中所述的日式老房子就是紀州庵。後來推薦一個朋友到訪此處,她還遇上王老本人,索了個簽名。一邊讀,一邊回想遊台的日子,「思鄉」之苦不堪言。
2015年,初訪紀州庵
2017年,再訪紀州庵
又,本文一千四百餘字,在MS word的統計,寫了196分鐘。這個世界太急,上一分鐘安心出行,下一秒又打仗了。我們這些追不上時代的平民,只能以慢打快,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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