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日隨筆#22｜照顧者觀察：和身體在一起的脆弱

這段照顧確診者的日子裡，彷彿遁入一幢和既有時空區隔開來的玻璃屋，看得見世界持續地運轉，面對自己所處的場域，卻像開啟了一封封副本。⠀⠀⠀⠀⠀⠀

在副本裡，身體受到關注的密度是高的，於這裡有多高、意味著在日常生活有多少被輕忽；愈是感受到體內發出的聲量，屋內處境就愈直達衝突，輪到總是噤聲的他 / 她們說話了，此時通透無瑕的牆壁，隨著外在際遇的演繹，似乎有那麼一點弔詭或嘲諷。⠀⠀⠀⠀⠀⠀

我的身體一切安好，而我的確感覺到另一半身體發出的怒吼和張狂；他的工作不大合適自己的體質（而非他的體質不適合現在的工作），和多數人一樣，身體很難成為一個『 主體 』，充其量只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工具。⠀⠀⠀⠀⠀⠀

身體更為精密，他 / 她們甚至連工具所須考慮的契合度都不需要，自自然然地成為意識的延伸，『 天經地義 』是大部分人看待他 / 她們的觀念，身體只能絕對服從，而任務即是維持平衡，當處於平衡的身體便會安安靜靜的，一點膨脹、想被看見的聲音都不吭。⠀⠀⠀⠀⠀⠀

這陣子的實際發展中，親眼看見COVID-19怎麼癱瘓一個人的物質世界、並蔓延到精神狀態。⠀⠀⠀⠀⠀⠀

當一個人只能和身體在一起的時候，原來是這樣『 脆弱 』的，那將攤開以往別過頭去不看的，而外在的壓力是，家庭 / 社會所象徵的責任義務並不允許；當一個人在此之前不易和身體在一起的時候，他 / 她們無法切身處地理解來自我的真正需要。⠀⠀⠀⠀⠀⠀

脆弱其一也關於『 親力親為 』，人們無法再使用各種替代、麻痹或切割的方式（例如：講求速效的藥物或手術），來迴避本體如實的聲音，瞬間也不能再有任何藉口，去掩埋長年以久的陰影，因為已經清清楚楚的撞見了。⠀⠀⠀⠀⠀⠀

疼痛或疾病唯一的目的，是使人成為完整，這樣的概念並不容易被接受，對有些人來說聽起來非常刺耳。⠀⠀⠀⠀⠀⠀

一個小例子，說明在病況之中，身心靈有許多機會得以修復 / 合體的線索：在前幾天的狀況，感受到自己有些微恙、喉嚨緊縮，以往很習慣的隔間說話，當時候由於音量所需要的力氣感到不適，於是僅能移動、站在另一方面前來對話，於是身語意都在這個時間點同時在場。⠀⠀⠀⠀⠀⠀

脆弱迫使人們『 承認 』過往透過各種方式『 不去承認的 』，又或是難以面對面的；許多時候，『 感受 』和『 情緒 』也時常遭到混淆，以致於當感受到不愉悅的狀態時，情緒得無意識先呈現一種張力（多是極端的攻擊或犧牲），而情緒也和生命經驗、意識形態、器官協調功能有直接的關係。⠀⠀⠀⠀⠀⠀

其實好好的分享感受就可以了，同時情緒不去將它作為壞東西，那是人類極其美麗、推動創造的存在，只是人們需要用更全然的角度，去知道生理和心理、內部和外部是如何交互作用、又是如何影響著自己的一生。⠀⠀⠀⠀⠀⠀

寫到這裡不禁想著，如果照著身體的意思來生活，會是怎麼樣的呢？⠀⠀⠀⠀⠀⠀

然而，又有多少人願意花時間在靠近自己的身體呢，排斥、貶低、無視的諸多意見和建議，亦在我們的社會顯而易見。若這是陪伴此生的載具，如何認識、如何使用、如何保養、如何回饋、如何像騎一台車一樣人車合一，你想要做什麼，而他 / 她就能支持你，身心一致仍是一條極需努力的道路。⠀⠀⠀⠀⠀⠀

時常在觀察星盤的過程中，發覺許多困難或問題來自於『 性格 』，例如，土能量重的人，愈是容易往沒有出路的地方想，倘若沒有練習『 彈性 』心裡就會『 苦 』。⠀⠀⠀⠀⠀⠀

COVID-19這樣的病毒，正有許多面向來調整人的『 執著 』與『 僵化 』，而充滿祝福的是，當我們經驗了（陪伴者也是一種經驗），不論你是恢復後猶然故我，還是自此打回原形、明白未來所要調整，無論如何，我們都曾經在這七天和自己更親密、也更整全了（而這份『 曾經 』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