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沈重的負擔壓垮我們,讓我們屈服,把我們壓倒在地。可是在世世代代的
愛情詩篇裡,女人渴望的卻是承受男性肉體的重擔。於是,最沈重的負擔同時也是最激越的生命實現的形象。負擔越沈重,我們的生命就越貼近地面,生命就越寫實也越真實。
相反的,完全沒有負擔會讓人的存在變得比空氣還輕,會讓人的存在飛起,遠離地面,遠離人世的存在,變得只是似真非真,一切動作都變得自由自在,卻又無足輕重。
那麼,我們該選哪一個呢?重,還是輕?
這是古希臘哲學家巴門尼德 (Parmenide)在耶穌紀元前六世紀提出的問題。依照他的說法,宇宙分作若干相反的對偶:光明—黑暗;薄—厚;熱—冷;存在—非存在。他將對反的一極視為正(光明、熱、薄、存在),另一極則是負。如此正負兩極的區分在我們看來或許幼稚而簡單,只有這個問題例外:重和輕,哪一個才是正的?
巴門尼德答道:輕是正的,重是負的。他說的對不對?這正是問題所在。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輕重的對反是一切對反之中最神秘也最模稜難辨的(尉遲秀譯 (2004)。〈輕與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010。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2. 再一次,他覺得特麗莎是個孩子,被人放進了塗覆了樹脂的籃子順流而下。我們怎能任由這籃子載著一個孩子,在湍急的水裡漂流!如果法老王的女兒沒有把小摩西從水裡撈起來,就不會有《舊約全書》,我們的一切文明也不會存在了!多少古老神話的開頭,都有人救起棄嬰。如果波里布沒有收留小伊底帕斯,索福克里斯也寫不出他最美麗的悲劇了!
托馬斯當時並不知道,隱喻是一種危險的東西。我們不能拿隱喻鬧著玩。愛
情有可能就誕生於一則隱喻(尉遲秀譯(2004)。〈輕與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016。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3. 在做完愛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一股想要獨處的慾望,無法遏止。深更半夜在一個陌生的生命旁邊甦醒,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早上兩人一道起床,這讓他感到厭惡;他不想讓人聽到他在浴室裡刷牙的聲音,兩人一起吃早餐的親密感覺誘惑不了他(尉遲秀譯(2004)。〈輕與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020。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4. 跟女人做愛是一種感情,跟女人睡覺又是另一種,兩種感情不僅不同,而且幾乎是對立的。愛情的展現不是透過做愛的慾望(這慾望投注在無數女人的身上),而是透過同眠共枕的慾望(這慾望只關係到一個女人)(尉遲秀譯(2004)。〈輕與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022。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5. 不同於巴門尼德,貝多芬似乎把『重』視為某種正面的東西。沈重、必需、價值,室內在本質相連的三個概念:只有必需的東西才是重的,只有重的東西才有價值。
這信念誕生自貝多芬的音樂。儘管這信念的產生,貝多芬作品的註解者可能(或者該說很可能)比貝多芬本人該負上更多的責任,但今天我們多少都贊同:對我們來說,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背負著自己的命運,就像希臘神話裡的阿特拉斯,把天穹背負在肩上。貝多芬的英雄,是舉起形而上重量的舉重選手(尉遲秀譯(2004)。〈輕與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045。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6. 一個事件成立倚賴的偶然越多,這事件不是就更重要而且意義也更深遠嗎?
只有偶然,才會像要告訴我們什麼事那樣出現。那些必然發生的、預料之中的、日日重複的事,都是無聲的。只有偶然是會說話的。人們試著要在其中讀出東西,就像吉普賽人讀著杯底咖啡渣繪成的圖形(尉遲秀譯(2004)。〈靈與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061。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7. 所有的情侶都會很快地在彼此之間建立起一些遊戲規則,他們不會意識到這些規則,但這些規則卻帶有律法的力量,不得違抗(尉遲秀譯(2004)。〈靈與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103。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8. 他知道,在我們這個時代關燈做愛是一件可笑的事,所以他在床的上頭留著一盞小燈。但在進入薩賓娜的那一瞬間,他還是閉上了眼睛。這襲上他全身的快感企求著黑暗。這黑暗是純粹的,全面的,無影,無形;這黑暗沒有止境,沒有邊界;這黑暗就是無限,就帶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是的,如果有人要尋覓無限,其實只需要閉上眼睛。)
弗蘭茨覺得快感在體內漫流的那一刻,他把自己伸展開來,把自己融解在他黑暗的無限之中。可是男人內在的黑暗漲得越大,他的外表就會縮得越小。一個閉上眼睛的男人,不過是被自己拋棄的殘餘。這景象看起來實在不舒服,薩賓娜不想看,於是也閉上了眼睛。可這黑暗對她來說並不意謂著無限,而僅僅是對她所見事物的不苟同,是對被觀看者的否定,是拒絕去看(尉遲秀譯(2004)。〈誤解的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115。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9. 弗蘭茨說『在歐洲,美總是帶有一種刻意的特質。總是有個美學意圖,有個長期的計畫;依據這計畫來建造一座哥德式的大教堂或一座文藝復興式的城市得花好幾世紀的功夫。紐約的美則來自另一種源頭,那是一種非刻意的美,不是誕生於人的預先構想,而是像鐘乳石洞那樣的美。一些原本很醜陋的形式,沒有任何計畫,碰巧湊在一個幾乎不可能的鄰近地帶,就這樣突然綻放出魔法般的詩意。』
薩賓娜說:『非刻意的美。當然了。也可以說是:錯誤的美。在美從世界上完全消失之前,它還會存在片刻,但它是因為錯誤而存在。這種錯誤的美,是美的歷史的最後一個階段(尉遲秀譯(2004)。〈誤解的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122-123。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10. 弗蘭茨是很強壯,可是他的力量只表現在對外的部分。對那些跟他一起生活的人,對那些他所愛的人來說,他是軟弱的。弗蘭茨的軟弱就叫做善良。弗蘭茨從來不會要薩賓娜做什麼事。他從來不會命令她,像托馬斯從前那樣,叫她把鏡子擺在地上,然後要她裸著身子在上頭走來走去。不是說弗蘭茨不好色,而是他沒有發號施令的力量。有些事情我們只能靠暴力來完成。少了暴力,性愛是無從想像的(尉遲秀譯(2004)。〈誤解的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133。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11. 生命的悲劇總是可以用『重』這個隱喻來表達。我們會說,一個重擔落在我們的肩上。我們背著這個重擔,我們受得住或者受不住,我們跟它抗爭,我們輸了或者贏了。可薩賓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也沒有。她離開了一個男人,就因為她想離開他。離開之後,這男人有沒有來糾纏她?有沒有想要報復?沒有。薩賓娜的悲劇不是重,而是輕。壓在她身上的不是一個重擔,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尉遲秀譯(2004)。〈誤解的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145。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12. 追逐眾多女人的男人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在所有女人的身上尋找自己的夢想,尋找他們對於女人的主觀想像。另一類則是被某種慾望驅使,想要佔有客觀女性世界無窮無盡的不同類型。
第一類男人的執迷是一種抒情詩式的執迷:他們在女人身上找的,是他們自己,是他們的理想,他們總是一再一再地失望,因為理想啊,我們也知道,就是那種永遠不可能找到的東西。失望之情把他們從一個女人推到另一個女人身上,這讓他們對愛情的不專一得到某種通俗劇般的託詞,很多多愁善感的女士會覺得他們堅持不懈的多妻生活很感人。
另一類執迷則是一種史詩式的執迷,女人們在其中就看不到什麼感人的東西了:因為這樣的男人並沒有把主觀的想像投注在女人身上,他們對一切都感興趣,但卻沒有任何事情會讓他們失望。確實,這種無法陷入失望的狀態本身是有點惹人非議。在人們眼裡,史詩式的花花公子的執迷是無可救藥的(因為這種執迷沒有失望來贖救)(尉遲秀譯(2004)。〈輕與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233。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13. 西元四世紀,聖哲羅姆 (Saint Jérôme)徹底否定了亞當和夏娃曾經在伊甸園做愛的看法。相反的,西元九世紀著名的神學家司各特‧埃里金納 (Jean Scot Erigène)則接受這個看法。可是,根據他的說法,亞當幾乎隨時都可以隨心所欲地豎起他的陰莖,就像舉手抬腳那麼容易。我們可別在這說法背後探尋人類籠罩在性無能威脅下的永恆夢想。司各特‧埃里金納的看法另有深意。如果男人的陰莖可以因為大腦的一個指令就豎起來,那也就是說我們不需要興奮了。陰莖不是因為我們感到興奮而豎起,而是因為我們命令它。偉大的神學家認為,跟伊甸園這個天堂樂園無法並存的其實不是性交以及隨之而來的快感,跟天堂樂園無法並存的,是興奮。我們得好好記住這句話:天堂樂園裡有快感,但是沒有興奮(尉遲秀譯(2004)。〈偉大的進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284。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14. 《聖經‧創世紀》一開始就寫著,上帝創造了人,要讓人統治天空的飛鳥、海裡的魚還有各種地上的牲畜。當然了,《創世紀》是人寫的,不是馬寫的,所以上帝是不是真的要人來統治其他生物,這是可沒那麼確定。比較有可能的是,人發明了上帝,為的是要給自己強奪而來統治牛馬的權力覆上神聖的色彩。是的,殺一頭鹿或殺一頭牛的權利,這是全人類都會認可的,即便在最血腥的戰爭衝突裡,全人類也會像親兄弟一樣對這項權利達成共識(尉遲秀譯(2004)。〈卡列寧的微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頁327。臺北市:皇冠。原書Milan Kundera [1989]. Nesnesitelna lehkost byti..)。
【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裡?】
Elvis,目前在餐飲新創擔任營運總監。政治大學新聞系、新聞研究所碩士畢,曾於 BBC 與美聯社實習,卻從未擔任一天的正職記者。過去 5 份工作皆任職於知名企業:統一、雀巢、85度C、Gogoro 和恆隆行。他是 Gogoro 首批開疆闢土的員工之一,前後 6.33 年,先在其首間實體門市 – 信義全球體驗中心擔任總店長,後成為 Gogoro資深車主社群經理,透過線上跟線下操作,轉動用戶社群,產生大量行銷內容與媒體效益,並創造正向改變,引領 1,303 位車主創下金氏世界紀錄;更曾以英文向美國前副總統高爾執行簡報。作為公眾演講狂熱者,生涯累積超過橫跨 8 大不同主題,共 181 場演講或教育訓練,也在 104, 1111, Yes123, Sofasoda 等擔任職涯顧問。歡迎來信交流:elvistaiwan202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