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怎麼了嗎？

最近若問起班上同學：「辰辰的口頭禪是什麼？」得到的答案會有很多，像是「好無聊」、「真無聊」、「爆炸無聊」、「無聊笑死」，左右不出「無聊」二字。起先，同學們會跟著喊無聊，甚至逗趣地自編歌曲來唱，就算沒有跟著唱的孩子也會笑得充滿戲劇張力。

入班觀課已經三個月，我不只一次聽到辰辰喊無聊，不過，這次特別引人注意。

這天，藝術課老師一推開教室門，辰辰立即對著老師喊：「今天一定又很無聊！我不要畫畫，因為我最討厭畫畫！」同學們見怪不怪，有默契地沒有要理會的意思，短短一分鐘內辰辰的存在感急遽下降。老師若無其事地一邊說明素描練習的內容，一邊擺放描繪用的水果。辰辰發現只有我好奇的眼神追著他，逕自鑽到桌底下偷笑，笑聲漸漸比老師說課聲還要響亮。老師這才淡淡地回應：「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沒想到，辰辰開始偷拉同學的拖鞋，幾乎把每個人都惹毛了。我心裡想：「他是在爭取認同嗎？想要有人搭理他？可是這樣反而會令人反感吧！」同學們眼神中充滿殺氣，拳頭緊繃到發抖，卻沉住氣選擇悶不吭聲緊閉雙唇。真糟糕，我好想繼續看劇情會如何發展下去，卻也不忍大家鬧得不愉快。

​我先是向同學們使了眼色，然後蹲在辰辰身旁說：「可以請你幫忙嗎？像我這樣用小刀削鉛筆？」說完，我起身坐回座位，繼續幫大家削鉛筆。辰辰這才冒出頭來，兩手扶在桌緣，雙眼盯著我手上的鉛筆，小刀抓住了他的注意力。我削完三支鉛筆後，辰辰從我手上接過鉛筆和小刀，坐在地上仔細地削筆。

​我一邊削鉛筆，一邊鼓勵地說：「削得好呀！不信的話，試試看吧？」

辰辰在畫紙前沒有猶豫，拿著自己削的筆，自己決定畫什麼、怎麼畫、畫多久。沒幾下子，一幅充滿想像力的畫面出現，瓷碗裡裝著飽滿的番茄，桌子上鋪著馬賽克繽紛多彩的桌巾。用蠟筆著上顏色更顯得豐富有趣。藝術老師表情先是驚喜的笑，接著眉頭皺起疑惑說：「辰辰的番茄比例線條都畫得不錯，怎麼會有馬賽克的桌巾呢！請你照著畫好嗎？」辰辰好沮喪：「無聊！畫畫最無聊了！」然後，將圖畫紙揉成一團走出教室。

我拿著一盒蠟筆跟了出去。

「我覺得你畫得很好，辰辰也這麼認為嗎？」我蹲得比辰辰還要矮，好讓他垂淚的雙眼能夠看見我的眼神。

「我早就說過不喜歡畫畫，你們都要我畫！我就是畫不像呀！」辰辰的悲傷中有些氣憤，來自每一次的受傷。

我試著以平靜的語氣問：「畫得像才是好嗎？還是畫出想要的就是好呢？」

「我不要了！再也不要畫畫了！」辰辰撿起畫紙，快步走往廚房水槽去，開了水龍頭將畫紙弄濕。我趕緊關上水龍頭，急促且堅定地說：「你看番茄上的水珠，現在跟真的一樣！」

辰辰小心翼翼地端著畫作回到教室，笑容滿面地對藝術老師說：「我喜歡畫畫！畫這些比真正的還要真實的東西。」藝術老師回說：「那是什麼啊？」

辰辰笑著說：「反正不是你說的照著畫，那種是無聊的畫畫。」全班聽到都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