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7|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Lesson II:替自己畫一條線》

    頂頭上司肯尼剛加入團隊的時候,曾經和我們有過一次輕鬆的午間對談,本意是用來破冰,增進彼此的認識。一開始,雙方都很含蓄與客氣,為了不要讓氣氛持續低迷,我隨口問了幾個外國人都很樂於回答的暖身題。

     

    問經歷、問嗜好、問對台灣文化的感受和適應力,最後問到如何兼顧工作與家庭。肯尼是把家人放在優先排序的神隊友,他友善地看著我,彷彿我問的不是一個問題,他的策略,簡單得讓人起疑:「Well,設下界線,試著保持,別讓公私互相越界,就行了。」

     

    我當時聽說,肯尼的公私界線是傍晚五點,往前全數奉獻給工作,清晨就坐進辦公室、午餐通常省略;五點一到,就是他的家庭時間,回家準備晚餐、準時送小孩上床睡覺。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在台灣以外的市場,也許可以辦到,不過這裡可是崇尚血汗工時的台灣,我持續打破砂鍋問到底:「那如果發生很緊急的事情,我想占用你五點以後的時間呢?」

     

    肯尼俏皮地聳聳肩,玩笑的語氣帶著不容越界的妥協,「妳可以試試看,但我想,妳不會成功的。」

     

    好啊,那就wait and see囉,我看過太多血淋淋的前例,最後妥協的老闆不在少數,有時甚至比員工加班到更晚。

     

    然而,與肯尼共事近一年的日子裡,不只是我,誰也沒能成功越界。他更是極少數周末絕不看信、覆信、當然也不會發信追逼的高階總理。因為,支持著他樹立界線的管理信念,是極大值的授權,鼓勵大家發掘問題,也歡迎每一個人提出解決問題的戰略,以及所需要的資源。

     

    他給的不是Yes or No的決策,而是輔佐員工做出判斷與當責的觀點。

     

    對於很習慣從老闆那裡,直接聽令行事的我而言,肯尼的領導作風,的確新鮮。他的界線,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差別在於,肯尼堅守城池,我節節敗退。

     

    其實,我的職涯教練Terence也傳授過我這個心法,對著我不知節制的完美主義與工作狂情節,他建議我,得先替自己畫一條線。

     

    甚麼意思啊?畫在哪裡呢?

     

    Terence分析,好比說時間線,一到某個鐘點,就收拾書包下班,就像肯尼老闆切換自如。好比說情緒線,絕不讓工作上的任何事件,牽動自己的情緒起伏。可以是任何一條線,畫在自己在意的領域上,重點是最好別畫超過兩條以上的線,免得很難遵守,反而壞事。

     

    歐,聽起來容易,畫起來難啊。我不是沒試過類似的作法,只是,無論是畫在時間、情緒的領域上,到頭來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有一天,我在處理一個麻煩的案件,期限是下午一點。桌面被大量的文件淹沒,文件之下,是被我放了一個早上、冷涼走味的早餐。好心的同事幫我重新帶了一個三明治,正被我以搖搖欲墜的手勢,拿在左手。我的右手忙著敲打鍵盤,想要多打幾個字,順便分了右耳參與con-call。

     

    率先發難的是左手,我的吃法不夠精準,三明治裡的小黃瓜、番茄片爭先恐後地掉落在那些珍貴的文件上。幹,我暗咒一聲,完全忘了我在電話會議上,右手穿過一片狼藉,準備拿衛生紙、順便按下靜音鍵的時候,幹,我又打翻了水。水勢兇猛地吞沒了所有應該、以及不應該被沾染的物件。

     

    在最狼狽的時間,我抬頭看到肯尼昂首而過的身影,如此瀟灑、沒有牽念。心裡想著,也許,是時候替自己畫下一條線。

     

    我的線,畫在我最容易疏忽、也最不在意的「吃東西」上面。正因為分到我最少的注意力,一整天下來,我常常沒吃甚麼東西、不然就是亂七八糟地吃了一些不能稱之為食物的東西。兩片海苔、幾顆堅果、叫不出名字的果乾,還有很多很多冷掉又拿去微波加熱的咖啡。

     

    有個主管很不理解,「妳明明就是一個精緻的人怎麼可以忍受自己吃得像垃圾?」我聽不出這句話究竟是褒是貶,一貫以怕胖作為搪塞。

     

    現在,時間一到了正午十二點,至晚不會超過十二點半,我把電腦闔上,準時去吃午餐。並且改掉了外帶回公司,邊打字邊囫圇吞棗的習慣。只要外帶,電腦前很難專心吃飯,殘羹冷飯不是整碗打翻、就是大半進了回收桶。何必把自己活得這麼浪費、這麼慘?

     

    如果不太餓,我會給自己找別出心裁、又位處僻巷的咖啡廳,光是吃一客沙拉、喝一杯精心慢烘的咖啡,已經足夠豐盛;如果正巧耗能大、飢腸轆轆,我便去吃一客紮紮實實的高蛋白簡餐。

     

    很難免有無法推辭的會議,正好落在中午,我會讓自己提早放飯,或者盡量安排均衡與富足的早餐,多加一份我很想吃到的soul food(通常是可頌或雜糧起司麵包),作為中午工作的補償。

     

    這樣實作了一個月,慢慢起了一些小變化。身體因為準時的進食與休憩,對於突如其來的壞事,多了穩定與耐煩。午休的一個小時,也恰好使我的能量場,暫時脫離職場環境的紛雜奔亂,我越來越常獨自用餐,把不屬於我的情緒、壓力、要求,通通卸放在令我安心的用餐場域中。

     

    然後,以乾淨、鬆緩的狀態,重新回到位子上。很多時候,這樣的狀態,比全副緊繃,更能幫助我專注,接軌直覺的天線,處理事情真正緊要的核心。

     

    在Kevin的節目上,有投射者事前留下提問,想知道我是如何快速轉換能量,以穿梭在不同的需求情境當中。我其實無法快速轉換,與其勉強自己快速轉換,我反其道而行,先做到適時保持距離,用食物和中餐時間,作為我與外界的其中一條界線。在此之前,我可以盡情與所有棘手的關係周旋,而中餐時間,我只專心處理自己和食物的關係。

     

    美食作家蔡珠兒說,吃飯,不只皇帝大,更是宇宙大。我完全認同,好好吃飯,天塌下來也別怕,這是我不辜負自己的第二課。

     

    也願你好好吃飯,牢牢替自己畫下一條、誰也不能輕易逾越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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