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30|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薩提爾練習W14:覺知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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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週的功課是「口述一個事件,並描述自己的感受、去辨識情緒,停頓去感覺那時或現在的情緒及感受。」

腦中浮現一個夏日的童年回憶。

小時候,我家住在交流道旁的大馬路上,父親開店作生意,而我與哥哥在不上課的日子裡,就是往住家附近的一個大空地跑。

我家後方一塊政府單位所管的閒置土地,大概有一個校園那麼寬,有七、八棵大樹,有樟樹、榕樹、蓮霧樹等等,那是個被柵欄圍起來的空地,沒車沒人,是附近小孩的玩樂去處。

那裡還有個小小的防空洞,長滿雜草,因為有點積水之故,週遭土壤潮軟,適合蚯蚓居住,所以有時我與哥哥會來此處挖蚯蚓,有時是為了凖備釣魚餌,有時只是為了好玩。

大概是國小一、二年級的時候,在某個夏日裡,我與哥哥如常地跑去空地閒晃,哥哥提議去挖蚯蚓,於是我們就往防空洞跑去。

到了防空洞,一蹲下,哥哥就拿出打火機。

我問哥哥為什麼要拿打火機?哥哥說,地上的草很長、很難拔,用燒的應該比較快。

想要挖土裡的蚯蚓,要先把土上的草給移開,於是哥哥從家裡偷拿了打火機出來。

我感到有點緊張,內心知道不應該玩打火機,並且知道可能有危險性;我嚐試阻止哥哥,但哥哥沒有停下來,看著他手中打火機磨打出火花,我覺得害怕,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只能待在旁邊看著……

一開始點燒綠草並沒有什麼效果,隨著哥哥嚐試不同的點火處,漸漸冒起了煙,突然間我看到雜草冒出濃厚的灰煙,並燒出了清楚的火焰,遠方傳來大人吆喝的聲音,哥哥叫我趕快走了,我才起身。

看著百公尺外一位大嬸大聲斥喝著我們、並往我們方向跑來。

我內心緊張又害怕,也感到抱歉,我楞佇站在冒著煙的草丘旁,覺得應該跟大人認個錯、倒個歉。

哥哥不斷喚著我「妹妹、妹妹,趕快走、趕快走」,我哥早就坐在腳踏車墊上,一腳抵著地、一腳踩著踏板,就等著我坐上後座、衝離現場。

被一切催促、驚嚇著的我,手足無措地聽從著哥哥的命令坐上腳踏車後座,哥哥就狂踩直駛遠離現場。

罵人的大嬸也追了一段路。

大嬸邊追邊喘,指著我們罵唸,哥哥回頭發現大嬸停下腳步時,也停下腳踏車休息了一下。

這時,我從後座跳下,在距離五、六十公尺外跟大嬸躹了好幾個躬,想表達歉意,我對於自己參與了一個錯誤感到很抱歉。但隨即被我哥叫上車,趕快踩著腳踏車,繼續逃離。

這事就這樣結案,後續並沒有延伸出什麼竹筍炒肉絲的續集。

但是我對於歉意未能好好被傳達、錯誤沒有機會被原諒,一直有一種耿耿於懷的難過。

這個回憶畫面,這幾年常常出現我的腦海。特別是這幾年跟哥哥因家務產生摩擦、溝通不良之後。

我一直以為這個回憶印象是「生氣」,氣哥哥帶我去作了件壞事,讓我的童年裡多了一個不好的記憶。

直到我以口述敘說出故事,描述出當下的情境、心境之後,我重新感受,說著說著,才發現那「不好的記憶印象」,不是「生氣」,而是「緊張」「害怕」與「難過」。

如同崇建老師說,在描述時,有可能會落淚。

我的確哭了,意料之外地哭了,因為這個記憶畫面常常出現我腦海,我從沒哭過,每次都是感受到一點氣憤而己。

可能是因為要口述,所以腦袋必須把事件的前因後果、情境畫面的細節給補上,而「感受與情緒」的細節,也就跟著被補上了,於是當下的感受與情緒重新被呈現,雖然是在三十幾年後……

我停下來靜靜地流淚。

我問自己,那眼淚是什麼?

是心疼,是難過;現在的自己看著那個明知道不應該作、自己不想作的事,卻不知如何挺身發言或做為自己決定的那個小女孩,感到心疼;明明不是自己造成的錯誤,卻覺得自己有責任要去倒歉、去賠罪,卻又沒能好好被原諒的那個小女孩,感到委屈與難過……

那個小女孩的莫名委屈,到三十幾年後才被發現、被知曉。

自己心疼自己,自己難過自己……明明都是在自己心裡發生的事,怎麼自己都視而不見、不察?然後讓自己委著屈地承受著?

難過的淚依然不停。

心裡慢慢體會到,關鍵不在那小小的委屈,因為那件小事沒有造成任何損失或傷害,也沒有帶來任何處罰或責罵……

那關鍵是什麼??關鍵是那「三十年不察」…

在人生至今的數十年間,我沒有培養出「覺察委屈」的感受力,於是我在生活中、職場裡,不斷不察地的累積著大大小小的委屈,委屈衍伸成憤怒,小小委屈化成小小憤怒,積沙成塔的積著、累著。

隨著年紀漸增、肩頭責任漸重,我持續對著自己的委屈視而不見,愈來愈高的憤怒之塔變成情緒的火山,在人際間言詞對立、拍桌怒罵的爆發場景,竟漸漸變成日常。

在職場上,與我共事的同事,常常因為我的專業能力而不得不忍受我的犀利言詞與不留情面;在愛情與家庭裡也是,我對愛情與家庭盡力付出,讓愛人與家人也不得不忍受我的情緒化。

然而,內心小孩不喜歡委屈,於是不斷重播這個童年時的記憶,提醒著我。

一個童年回憶的述說,我體察到了情緒的脈絡:生氣=>害怕=>難過=>委屈=>難過=>害怕=>生氣。

「生氣」的背後藏著「害怕」、「難過」與「委屈」,「委屈」又延伸出「難過」、「害怕」,然後又轉化成「生氣」的模樣,在人際間捍衛自己。

掉完眼淚、平靜的空檔,我心念著,現在長大的我,有能力了、有想法了,想對那時的小女孩說些什麼嗎?

我想說「你可以大聲對說出你不想這麼作,這是不對的」、「你可以選擇不要承受別人的錯誤」,然後給那個小女孩一個滿滿的擁抱,謝謝她這麼努力的扮演一個正確的人。

我嚐試把這個回憶及感觸記寫下來。

在這篇文章的書寫過程中,我仍然持繼感受到小時候當下的緊張與害怕,也仍然感受此刻年歲現在當下的難過與疼惜。

重覆的閱讀、重覆的感受、持續釋放與這個記憶有關的感受與情緒,彷彿內心的某一部分溶化成眼淚,從眼眶溢出。

大我一歲的哥哥,貪玩不懂事;而小小的我,遵從兄長也是日常;當我擁抱了那個害怕委屈的小女孩,被理解、被釋放的一切,有一種原諒的療癒。

我原諒了當下膽小的自己、原諒了幾十年不察內心的自己、也原諒了當時還是小孩的哥哥。

英文的原諒是「Forgive」,從字面上看,是「給予」的意涵,但在覺察、接納自己的路上,深深的感觸是,能從「原諒」中得到較多力量的那一方,是選擇原諒的給予者,而不是獲得原諒的接受者。

當我選擇原諒、接納這個記憶的一切時,得到力量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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