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相信星座？

（舊文重發，原寫於臉書 2021/04/27。）

之前跟朋友聊天觸碰到一個問題：為什麼好像很多女生相信星座或至少對星座有興趣，但很多男生不相信？

會出現這個話題是因為這部 High 咖的影片：

這一篇隨筆就先不管男生女生，我試著做一做自我剖析好了，因為小編的爸爸是占星師，所以從小的家庭生活中有一個部分就是和星座脫不了關係。

我認為，一般來說，（很多男生？）不相信星座的原因，可以歸結為：那是因為它不科學。說它不科學，概略上又有以下三個理由──

1. 占星術無法說明出生時的星空分布與個人性格和運命間的某種神祕關連。這個關連在占星之中似乎就是給定的了。（占星師可以說明，你小時的生長環境有很大壓力，是因為你的 X 星在你的 X 宮並且又和 X 星呈幾度角所造成的，可是為什麼由那串咒語可以看出小時環境如何，似乎是無法解釋的～）
2. 為什麼一樣出生的人，命運可以如此不同？為什麼命運類同的人，出生可以非常不一樣？
3. 占星師給出的說法常常很模糊，這給了他們權宜的空間，也就是說占星師的命題很可能不像科學那樣可以通過經驗否證，而會有怎麼說都對、怎樣講都通的感覺。（如果用科學哲學的話來說，根據 Karl Popper，占星之所以是偽科學，是因為它無法被證偽，但「可證偽性」恰恰是科學的標誌：科學必須可以通過重覆的測試來得到檢驗。）

乍一看，相信星座的（很多女生？）人似乎因此就很感性，因為他們願意相信一個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而不相信星座的（很多男生）就理性多了。

可是真的是如此嗎？信星座的人比較感性，而不相信星座的人比較理性的二分法對嗎？

這裡試著提幾個未驗證的假說：

其一，對星座有興趣、相信占星，是否可以歸源於他對人際關係更敏銳、更在意，所以會想要更了解？而之所以會對人際關係更敏銳、更在意，是不是因為他的社會角色──例如女性？──或生長環境讓他過往需要不斷去做「詮釋勞動」（即：了解他人在想什麼；有些社會角色或行業，特別會需要從事的人去了解別人在想什麼、別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而有些社會角色或行業則相對不用操這種心）？

其二，對占星學的不相信與否定，有沒有可能不像表面上那麼理性？會不會反而是出於恐懼，才要這麼大力地去主張它不科學，所以不值得採信呢？

──這裡說的「恐懼」，意思就是：那如果占星很準怎麼辦？對星座的不相信，是否可以歸源於他無法接受一個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竟然很準確？一個無根據卻準確的東西會對他構成威脅嗎？

──我自我剖析的結果是，我對占星確實有一種恐懼感，占星在一個意義上確實對我構成威脅：因為它（尤其是在看流年的時候）會危及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生活信念──也就是一種很素樸的、「一切操之在我」的信念。失去這個信念，會讓我的精神支柱產生動搖，我會無法有信心地生活下去。

但人──例如男性？──為什麼會需要這種「一切操之在我」的信念才活得下去呢？這是不是也跟社會角色與生長環境有關？和權力有關係？

──相較之下，有些人被星座算得準準準會有某種很奇特的快感！？為什麼呢？不是應該毛骨悚然嗎？還是這是一種伴隨著毛骨悚然的爽感？有時候，被了解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嗎？那又為什麼有些人無法接受那種被人了解的感覺，或者，無法接受被一個無根據卻準確的東西算得準準準的感覺？（這種奇特爽感和不爽感可以進行現象學描述嗎？有沒有某些情緒是指向自由與命運間關係的情緒？）

總之，這篇隨筆沒什麼結論啦，恭候各位臉友多提供一些個人經驗讓我們可以進行不負責任統計，以一窺台灣社會的某一面和人們內在中的某種心理關聯？但經過這個話題，有一個自我反省倒是確實的：出於恐懼而不相信星座，其實是不理性的（至少在動機上），這種恐懼或許值得深究一下哈哈。如果抱持一種很開放的態度，占星術即便無法被我們視為是一種科學（大致的原因上面說過了），但它其實是一種很精密且系統化的學問（如果你確實花時間與心力去了解西洋占星的內容與方法就知道了！超複雜的，而且很嚴密。）

另外一點是蠻值得提一下的，那就是看待占星的態度，或者人們想從占星中獲得什麼的問題。任何學問除了內部理論性的問題外，也會有外部應用性的問題，所以任何學問都有被誤用的潛在可能性。老爸說，命盤是拿來讓人認識自己用的，人們可以就此討論自己在性格上在、人際關係中，乃至生命裡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有哪些等等的問題，事實上，這些正是被科學切掉、不被加以討論的問題，但卻有可能也是非常重要的問題。我們的教育體制讓我們沒什麼機會深入討論自己在性格上、人際關係中，乃至生命的意義與價值等問題，這些東西甚至在家庭中也不被重視，它們最終只落於心理諮商體制與命理產業之中。除了心理諮商師和占星師，誰這麼有耐心會願意跟你聊聊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想往哪裡去的問題呢？

換個角度想，占星的基本精神其實和哲學是一模一樣的。我們為什麼無法接受一個無（科學）根據卻可能準確的東西呢？當我們無法接受它的時候，我們對占星所抱持的概念理解是什麼樣子的呢？

命盤與流年確實可能被我們拿來誤用，但被誤用和拒斥的時候，我們是否對於它們的掌握，從出發點開始就想錯／窄了呢？我們在這邊對於占星的討論，又可不可以也應用到血型、求籤、相術、塔羅牌、起乩、宗教、釋夢、精神分析、藝術……之上呢？

＊同場加映：西谷啟治的《宗教是什麼》選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