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描述年僅9歲的班尼(Helena Zengel 飾),因在年幼時受到家暴,於是成長過程中,社福機構將班尼轉交給寄養家庭,待其成年後或母親找到工作後(班尼另有各1位弟弟和妹妹),方可回原生家庭。然而,本應該在學校上學的班尼,卻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例如:課上到一半把同學的頭往桌上砸、從社福機構偷跑回家、隨地大小便、甚至拿刀威嚇大人、並不時鬼吼鬼叫等脫序的行為,導致只能全身綑綁的被送到醫院施打鎮定劑以平復情緒。生活便在這一次次的出院、住院往返中,不斷循環。
就在國家社服系統(老師、社工、醫師、收容機構、陪讀員等)嘗試各種方法(換了20幾間寄養家庭、定期開會討論等)看似無藥可救、無法改善班尼的「症狀」時,陪讀員米查(Albrecht Schuch 飾)決定試試將米提帶至沒電、沒電視的森林小屋生活3周。試圖藉由與大自然相處,讓班尼重新相信自己、認識自己,進而接納、控制自己的情緒。
然而,3周的森林「課」後,班尼的「症狀」依舊,反而還開始依賴米查,導致米查的家庭連帶受到影響。最後,因為班尼的母親不願接納自己的小孩(認為連專業的社福機構都無法教育班尼,自己又有何能力教育),及班尼年紀還小尚無法在德國受軍事化管理的輔育院(年紀越大,越無法假裝正常,管教便越嚴厲),只得送去非洲的輔育院「治療」。
當國家的社會安全網無法接住這些體制外的「病」人時,最後往往如同將犯罪者關進監獄、眼不見為淨。表面上看似有所作為,實際卻未對症下藥的從根本改善「病」人的動機與情緒。本片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社服系統並非完美,這個社會並非能容下所有人。在以控制情緒的幼兒教育著稱的德國,竟然也會有無法被這看似完美的系統容納的「病」人。
德國在幼兒園的階段,教育「幼兒主導」與「自由玩樂模式」,在玩中學習,讓幼兒能自發地熱愛學習,並教育幼兒學會自信。在家長學會相信幼兒下,相信幼兒的每一次嘗試、每一次失敗都是不同方法的經驗累積;相信幼兒自己會找出屬於自己的成功方程式。
幼兒教育之所以重要在於,0~6歲的階段,是幼兒逐漸認識自己的情緒、適切的表達自己的情緒、進而學會用語言溝通交流情緒的階段。然而,片中的班尼打破了德國幼兒教育表達、控制自我情緒與建立自信的教育目的。當語言無法溝通交流,那麼僅剩下透過暴力表達。
片中其實沒壞人,國家的社會福利機構,不斷試圖照亮班尼孤獨痛苦的靈魂,甚至超出職責的投入(帶至森林小屋治療、協助班尼一次次的找新寄養家庭)。關鍵在於,體制是建立在人們對「家」的想像與對他人恢復「正常」所提供的社會福利。當家庭功能失能,體制無法對家有不同的想像、更無可取代家庭關係。因為每個人的家都不同,家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便不可能透過制式、量化的社會福利獲得家完整的功能。
回到班尼本身,班尼的無力感在於,她意識到與社會格格不入,但卻無能為力改變。然而,班尼最常掛在嘴邊的便是想看到媽媽,而這正是「解藥」的可能。解鈴還須繫鈴人,在家庭陰影下成長的班尼,最終必須回到家庭、面對家庭、改變家庭,才有可能獲得根本、系統性的「治療」。可悲的是,班尼對家庭還未放棄,母親與父親已放棄了班尼。當父母未意識自己的責任,意識到自己是無可取代的、能夠包容一切甚至建立班尼自信的來源時。父母的懦弱導致社會必須花費極大的成本來「抓住」班尼。
每個人都會有情緒,我們都有權利生氣,沒有一個人需要為他的情緒受到處罰,因為情緒本身沒有好壞之分。相反的,他人也不需要承受我們的情緒。重點在於,生氣之後呢?無法控制情緒的不只是小孩,社會上不乏大人對小孩大吼大叫。那不過反映大人對小孩的無能為力。,小孩也有樣學樣的以大吼大叫表達自己的情緒。若從小受挫產生情緒時,無法「練習」誠實面對自己內心的聲音、無法理解自己的錯誤、理解情緒背後的原因,日後便無法在相信自己的基礎上,與自己的情緒和平共處。
班尼不是天生的系統性破壞者,更不是先天的「病」人。先不考慮班尼在另一個系統情況是否能變得「正常」,在班尼存在所創造的新「語言」中,我們又讀到了什麼?班尼的某些時刻,我們是可以接受的,但某些暴走的時刻我們是無法接受的,無法接受是因為不理解還是因為不願理解?在森林小屋的那3周,我看見班尼控制情緒的可能,只是這個社會不可能在一個「個案」身上投注過多的時間、精力與金錢,終究還是選擇最便宜行事的方式處理。我們都有無法被接受的時候,差別僅在程度之別。系統的破壞背後反映的正是系統的極限,而破壞的缺口,正是創新系統的可能。
《蘿莉破壞王》System Crasher-正式預告★9.11爆發小宇宙
PS:有關德國的幼兒教育,可參考筆者兩篇拙著
〈從《德國幼兒園原來這樣教:一位台灣老師的德國教育大震撼》談自信的養成〉
〈從《不是孩子愛鬧情緒,是他想說卻不會說!德國幼兒園的小小孩自我表達課》談如何克服無聊〉
2020/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