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5/01/07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高中記憶

看到有錢人多有錢,才知道自己有多窮;看到壞人有多壞,才知道自己不做壞事就算好人。有老師才有學生,有群眾才有領袖。大多數時候,人的身份、地位都是有對照組才會顯露出來,我是在國中畢業後,到市區唸高中,身上才突然出現一個鄉下人的標籤。


記得高一那一年,我寄宿在離學校很遠的大姑姑家,每天早上都要搭一個多小時的公車上學,傍晚再搭一個多小時的公車回家。每節下課幾乎都在睡覺,可以的話,上課也睡。


從國中開始,透過姊姊和朋友接觸到當時處於全盛時期的日本視覺系樂團,很著迷於他們所塑造的華麗幻想氛圍,高一選社團時,因此加入熱音社。但學長們聽的都是英國、美國的樂團,非常鄙視日本視覺系,因此我也不敢說我喜歡視覺系。後來被他們影響,我也慢慢轉變,改聽英美樂團。不論搭公車還是下課睡覺都戴著耳機,沈浸在音樂的世界中。


班上有另一個同學和我一樣加入熱音社,是一個八面玲瓏,跟誰都可以說上話、當上好友的活躍份子。儘管高一時我很自閉,他還是可以生出各式各樣的話題和我聊天,從我身上挖掘各種資訊,然後再介紹給其他同學。但通常他會加油添醋,讓故事更有趣,例如「他是金山唯一不會游泳的人。住金山的每個人都會游泳,就算一隻腳抽筋了,還可以用另一隻腳打水回岸上。不過他是金山人卻不會游泳!太不可思議了!」於是我身上就多了一個「金山唯一不會游泳的人」的標籤。像這樣的標籤很多都是被他貼上的,但我覺得挺開心的,因為這樣一來,其他同學就初步認識我了,和別人打交道的阻力也降低了。後來我的標籤愈來愈多,自動解鎖「怪人」稱號,我當時中二中二的,說我是怪人我卻引以為傲。


想起來這其實是很大的變化。國小六年、國中三年,就算我不是核心人物,也都是班上主流的一份子。但升上高中後,一下變成了邊緣怪人。但循著這條脈絡來看,就比較好理解為什麼後來我會變成文藝青年了。


雖然現在已經很少聽音樂,但音樂帶給我的影響卻是全面性的。音樂使我能夠感性,也讓我陷入自溺。遴選熱音社社團幹部期間,我一個人留在熱音社社辦,練鼓到很晚,被回來拿東西的一對學長姊撞見,於是他們就推薦我當幹部。


那對學長姊是一對情侶,學長高而挺拔,性格陽光開朗,臉上有英氣。學姊雖然嬌小內向,但打扮有個性,給人酷酷的感覺。而且聽說學姊在國中時就和大學生組團,是一個地下樂團的吉他手,所以所有人都非常崇拜她。我原本就很喜歡這對couple,他們在選社團幹部時大力推薦我,更是讓我受寵若驚,幸福感直逼戀愛。


只要學姊說什麼樂團好,我就去聽什麼樂團,只要學姊說她聽emo-punk在床上蹦蹦跳跳,我就去聽emo-punk然後也床上蹦蹦跳跳,學姊說Supercar是她最喜歡的樂團,我就默默蒐集Supercar所有的專輯(進口的一張900多,好貴)。後來學姊借我兩片DVD《乒乓》和《青春電幻物語》,她只說「這種日本電影超好看」然後說完遞給我,應該就是這一刻開啟了我對非主流電影的熱愛。

高二下學期如火如荼準備成果展,然後上台,然後表演結束。激情過後有一種高中生活已經結束的錯覺,回過神來才發現氣氛都變了。


高中生活的下半場從升高三暑修開始,幾乎所有同學都收起玩心,待在開著冷氣的教室苦讀,這時候我卻和以前一樣,覺得還玩得不夠盡興。不過這次有人陪我,幾個本該「退休」的熱音社幹部組成了一個樂團,那時候還是時常去已經交棒給學弟妹的熱音社社辦串門子。社辦沒人在用的時候,我們就練團。那時真是開心,就像小時候和朋友在田野間騎腳踏車一樣開心。


不過開學後,升學壓力再度驟增,降臨到每個同學身上。儘管我自己不想管,卻找不到人陪我玩了,所有人每天就是讀書、考試,像是回到國中住宿學校那樣,非常苦悶、無聊。突然我的青春痘大爆發,長到像是臉要爛掉一樣嚴重。因為不想正臉看人,行為舉止都變得非常古怪。


心情苦悶,就一直聽憂鬱的音樂,像是Sigur Rós和My Bloody Valentine。也許因為聽完又更憂鬱,陷入了惡性循環,整個高三上學期比高一還要自閉。一直到後來讀了《薇若妮卡想不開》這本書,思路突然打通了。我不斷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好損失的」,允許自己完全按感覺行事,最具體的,就是常常一整個上午不上課,去躺在湖邊草皮上看人釣魚,後來因此操行成績不及格,上、下兩個學期都是靠班導師私下幫我改成績,才能免於被退學的命運。


還記得當時父親打電話給我,忍不住在他上班的地方,在他所有同事面前,對我咆哮將近半個小時。他要我滾回家,我就大搖大擺回家,然後一回家就泡澡,泡完去睡覺,也不管他是否氣到要爆炸。雖然睡到一半,門被踹開,他像發瘋了一樣狂罵我,但那時候我更瘋,完全不在乎。


這樣的不在乎,治好了我的憂鬱,也治好青春痘。寒假時看了《香草天空》,對毀容那段情節深有所感,也被潘妮洛普克魯茲給迷住了。有一天買早餐時,注意到一個女生根本就是潘妮洛普克魯茲的化身,瞬間迷戀上她。隔了幾天又在操場上遇到,就鼓起勇氣去搭訕(此生唯一一次),才知道原來她是同年級的女生,在五樓女生班,外號就叫「正妹」。


高三下學期在一種連細胞都開心的狀態下度過,有一種音樂、書、好吃的食物和潘妮洛普克魯茲都是為了讓我開心而存在的感覺,其實超級自我中心。我那時候也不太在意追不追的到正妹,覺得光是愛慕她,就心滿意足、獲得百分之百的愉悅了。


聯考前我染了一頭綠髮,教官常常廣播我,叫我去訓話,但在各種威脅後我還是不理他。聯考完收到成績,我超常發揮,考的比模擬考時好多了,然後打電話問正妹成績,她卻不想講,但我仍白目一直問,後來就被她掛電話了。一直到後來,高中好友和正妹大學讀同一個系,我才從好友那裡得知,正妹聯考失常,我打電話問她成績的時候,她超不爽。不論如何,雖然我失戀了卻一點也不難過,因為我考上藝術大學,要開始學電影了!


收到成績的那天午後我和同學在東區瞎逛,突然下起大雷雨,我們衝到百貨公司的騎樓下躲雨,期間就是百無聊賴地看看天空、看看雨,然後一直看到太陽出來時,天邊泛起一道彩虹。這時,存在我腦海中對於未來的想像,就和眼前這一幕一樣:極其美好,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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