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29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第一場夢》#2-1 現實裂縫

  走出階梯教室,清爽的秋風吹拂在臉上,我像是從一個借來的夢境中醒來。每走一步,口袋裡那本神秘筆記本的重量似乎愈發沉重,不斷提醒著那些尚未解開的謎團。當我穿過校園時,午後的陽光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這些影子在地面上搖曳、扭曲,像是別人夢境裡的轉瞬幻影。

  當我接近那棟哥德式風格的教學樓時,這幾天一直困擾著我的頭痛越來越劇烈。我慢下腳步,目光被一對穿著霍格華茲長袍的男女吸引住了。他們的笑聲劃破了秋日的清涼空氣,兩人手上舉著自拍棒,不斷地拍下盛裝打扮的歡樂時刻。

  我看了他們一會兒,喉嚨裡不由得泛起一股苦澀。「真是可笑,」我心想,內心充滿了自嘲。「兩個成年人在玩裝扮遊戲,完全看不到學術的黑暗面,對真正的危險視而不見。如果他們知道這些象牙塔裡的陰謀、失蹤、權力鬥爭……」

  我的胡思亂想被他們突然轉向的動作打斷了。他們換了個位置,自拍棒正對著我,想到自己可能被納入他們的拍照範圍,我心裡頓時一陣緊張。我下意識地加快步伐,轉向大樓的側門走去。

  我才走了不到 200 英尺,一個聲音叫住了我:「穆內塔尼博士,等一下!」

  我不情願地轉過身,看到那對男女正走向我。這時我才認出,那個男生是傑夫.布朗。他平時稚氣的臉龐上多了副圓形眼鏡,跟他平常的模樣很不一樣。可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他的同伴——瑪格麗特.麥凱蘭。她身著葛萊芬多的袍子,凌亂的頭髮藏在巫師帽下。她是我這學期最敢於直言的學生,課堂上,她總是質疑我說的每一句話,仿佛每個觀點都在挑戰她的世界觀。

  傑夫走上來,笑著說:「萬聖節快樂,穆內塔尼博士!」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遞給我。

  我看著他手裡的糖果,腦中不由得想起上次與愛默生的不愉快。「呃,謝謝你,傑夫,」我勉強笑著說。「但我得拒絕,最近在遵循……呃……節假日禁糖政策。醫生說的,這樣才能保持冷靜,不會被節日氣氛影響到。」

  傑夫被我的玩笑逗笑了,沒再追問。但接下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穆內塔尼博士,你聽說劉洪濤教授的事了嗎?」

  這個名字在我記憶裡閃過。劉洪濤——我在校園裡見過的歷史教授,但我們從沒真正交談過。他的故事我略知一二:1989 年天安門事件後他離開中國,後來在香港教書,直到 2019 年才來到這裡。他好像有本著作,在學術界頗有影響,但這不是我的研究範疇。

  「嗯,我知道他,」我謹慎地回答。「但我們沒有交談過。怎麼了?」

  傑夫睜大了眼睛,一副驚訝的模樣。「你居然還沒聽說?劉教授因性騷擾學生被判刑11個月,學校已經開除了他。」

  瑪格麗特這時插話,她的語氣中帶著自信。「作為學生會會長和教育法第九修正案委員會的成員,我可以保證學校已經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她字句謹慎,帶著官方色彩。「我們對性騷擾採取零容忍政策,確保學生安全是最優先的。」

  當瑪格麗特繼續滔滔不絕地談論性別平等和學術環境的安全時,我的頭痛愈發劇烈。我努力集中注意力聽她說話,但說實話,這些理想與我目前的現實似乎相去甚遠。作為一個每年簽約、時刻擔心是否能續聘的訪問助理教授,我根本無法投入這些遠大的理想。

  「是的,當然,」我喃喃回應,眼神不自覺地瞟向側門,希望快點結束這場對話。「這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我相信學校會妥善處理的。」

  然而,瑪格麗特並未停止。「穆內塔尼博士,我們相信還有更多的受害者。希望您能幫忙,鼓勵他們站出來揭露劉教授的罪行。」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這也有助於改善亞裔美國人的形象。」

  她這話讓我頓時火冒三丈。我心裡暗暗咒罵她的自以為是,咒罵她將所有亞裔美國人當作一個整體,好像我們沒有各自的身份與故事。更何況,在這麼嚴肅的問題上,談什麼「形象」?

  我心中憤怒地想:「妳知道什麼能真正改善我們的形象嗎,瑪格麗特?如果妳和妳這樣的人不再將我們看作一個整體,不再期待我們成為你們心目中的模範少數族裔,這就是我們形象的最大改善。」

  但我還是忍住了,保持平靜的面容。這不值得我發火,也不值得引發可能的爭論。「瑪格麗特,謝謝妳的關心,」我強顏歡笑地說。「但我並沒有資格直接參與這件事,應該由那些當事人來決定他們的選擇。學校有適當的辦法來處理這些問題。」

  說完,我點了點頭,轉身朝大樓的側門走去,手已經搭在門把上。當我推開門,感受到裡面撲面而來的冷空氣,我終於脫離了這場令人不適的談話。我頭也不回地走進大樓,留下傑夫和瑪格麗特站在午後的光線裡。他們身上的霍格華茲長袍鮮明地提醒著我,他們仍生活在奇幻的世界裡,而我的現實,卻更加殘酷和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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