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已刊登於 The Femin
《The Substance》(港譯:完美物質/台譯:懼裂)由 Demi Moore 和 Margaret Qualley 擔任雙女主,並由法國電影製片人 Coralie Fargeat 自編自導,該片在第 77 屆坎城影展全球首映後,全場起立鼓掌長達 11 分鐘,並榮獲最佳劇本獎。
不得不說,《The Substance》能夠在全球引發現象級轟動,除了劇本夠獵奇、大膽,滿足了影迷對於新鮮題材的渴望外,導演與演員們對角色的深入詮釋也功不可沒,這部作品巧妙地將當代社會最津津樂道的全民議題「容貌焦慮」,透過一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方式演繹得淋漓盡致,挑戰觀眾價值觀的同時,也令人反思人性中的黑暗面。
這不僅是一部挑戰視聽的作品,更是一面讓人反思的鏡子,《The Substance》最迷人之處就在於其緊湊而驚心動魄的劇情,每分每秒都讓人屏息以待。
而這一切,如果缺少了藝術性極高的視覺效果,恐怕是無法達成的。以下就讓 The Femin 帶你一同窺探《The Substance》的視覺及造型設計有多強大:
從電影開頭,一個完美生雞蛋被注入綠色液體,緊接著蛋黃開始顫動,細胞進行分裂,兩個看來形狀有點詭異的雙蛋黃就此降生,這一幕帶領觀眾走進了《The Substance》的宇宙中,導演 Coralie Fargeat 利用「蛋黃」這一再自然不過的元素來質疑當今社會強加於人類外貌身上的準則。
蛋黃被暴力分裂開來,暗示了「準則」的侵略性,放眼當今社會,無處不在肉毒桿菌、電波、音波、消脂針、減肥藥、美白針,彷彿成為一種速效藥,服用下去,馬上你就能變得更年輕、更苗條、更美麗,同時解決掉了我們自身因不安全感所衍生的所有問題,前所未有的簡單,全世界都在做的事情,只需要花上一點時間就能完成,何樂而不為呢?
但當人們將所有時間、精力都聚焦於外貌時,我們還有時間傾聽內在薦骨發出的聲音嗎?當自我的存在不再純粹,反而被社會的條條框框塞得無法再動彈時,那些看似「自願」的行為,有多自願?當真是發自內心嗎?
《The Substance》揭露了「追求完美」是如何摧毀了我們自身,即便引發感官不適的 Body horror 是電影核心載體,但在服裝設計中,由色彩所引發的心理暗示,更是具有承先啟後的意義。
電影開頭由紅色、黃色及藍色等色彩三原色(吸收光線,而非增強光線)交織穿插所開啟的一幕,象徵著我們在追求 Perfect Body 過程中的自我碎片化,以及我們是如何吃乾抹淨光線,藉此抹除個人意志的痕跡。
主角是 50 多歲的 Elisabeth Sparkle,身穿湛藍色的緊身衣,在早晨電視節目《Sparkle Your Life》中做早操,結尾還會給觀眾來個 Kiss Goodbye,不過卸下甜美面具,Elisabeth Sparkle 一下節目馬上就遭到了解僱,當她與電視台製作人 Harvey 吃飯時,身穿深藍色的蝴蝶結襯衫與西裝外套,暗示著她即將殞落,而後來她回到家中時,我們更可以看見公寓裡懸掛著巨大肖像裡的她,穿的也是藍色緊身衣,自信地擺 Pose,在相框外,還有一整面藍牆反射著大片落地窗映射進來的落日餘暉,藍色完全象徵著 Elisabeth 已然過氣的事實,也是三原色中最黯淡的顏色。
整部電影中最具標誌性意義的,莫過於 Elisabeth 出門時從不離身的蛋黃色大衣,這件大衣呼應了電影開頭的蛋黃分裂—— Elisabeth 也將於字面意義上,真正的分裂。
Elisabeth 是母體,她的另一副新皮囊叫 Sue,全身上下濕噠噠的 Sue 從 Elisabeth 破裂的脊椎中降生,二十多歲,繃彈的肌膚、豐滿的翹臀、挺立的乳房、光澤的髮絲、豐盈的嘴唇,Sue 是完美的雞蛋,圓不隆咚、無可挑惕。
相反來看,Elisabeth 就是一破掉的雞蛋殼,躺在全白的浴室上動彈不得,現在她處於昏迷狀態,一如被丟棄的破碎雞蛋,她的存在,一如廚餘。
Sue 新生的第一週,大量穿上了濃濃芭比風的各類打扮,從藍色的 Elisabeth 轉變為紅通通的 Sue,色彩的突變象徵著青春活力的湧現。
Sue 穿上鏤空的金屬亮粉色緊身衣,將原先 Elisabeth 的藍色暖腿襪套換成橙色的,擦上粉紅色指甲油、抹上閃閃發亮的螢光粉色眼影、綁上高馬尾辮,前往電視台面試,立即就得到了 Harvey 的鍾愛,原先 Elisabeth 面對 Harvey 時明顯怒氣爆表,但 Sue 一聽到 Harvey 說「愛死妳了!」馬上就露出天使笑容,笑得花枝亂顫。
Elisabeth 和 Sue 雖然是同一個靈魂,但不同的軀殼顯然賦予了兩人截然不同的思維模式,因此給出外界的反應也是大相徑庭。
7 天後,Elisabeth 甦醒,明顯對自己年老色衰的軀體感到更加沒有安全感了,準備出門約會時穿上大紅色的禮服,V 領代表著她仍渴望「以色示人」,墊肩代表著她希望自己能主導關係中的節奏,無論是約會對象,還是 Sue 與自己,而鮮豔的唇釉則再次證明了她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價值為何,自然不曉得自己其實很美,反而仍然希望以象徵著年輕活力的豐潤雙唇作為約會中的「資本」,看來 Sue 的降生,讓 Elisabeth 更加痛恨自己了。
在化妝鏡前三度補妝,補了又卸、卸了又補,最終仍然因為不滿意而錯過了約會時間,引發不少女性觀眾內心共鳴,容貌焦慮,大約就是這麼一回事,其實眼前的人已然很美,但我們就是痛恨自己,是嗎?
Sue 越是從 Elisabeth 那裡偷走了大量閃耀迷人的「紅色」,Elisabeth 就越是痛恨自己。
與此同時,輪到 Sue 第二輪甦醒,穿上黑色蛇皮緊身衣,象徵蛻皮與重生, 也呼應了第一次蛻殼時,Sue 站立於 Elisabeth 身前所穿的天鵝絨亮片龍袍。
蛇在伊甸園中象徵著慾望的誘發,也就是罪孽,西方文明中也拿蛇與龍作為置換,認為兩者是屬性相同的生物,龍在《啟示錄》中代表著撒旦,與蛇帶來的罪惡形象並無二致。
Sue 就像是聖經中象徵著慾望的蛇 / 龍,第二輪甦醒,她對青春肉體帶來的附加價值已經完全上了癮,大量男性給予的關愛和好萊塢的 Spotlight,讓人顱內高潮,以至於當 Sue 開始違反 7 天交換一次的規則,導致 Elisabeth 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越來越活像個老巫婆時,她也仍堅持要 Sue 活命。
她並不是愛 Sue,她只是痛恨自己,恨自己下垂的乳房、屁股上的橘皮、不再光澤的髮絲、乾癟的嘴唇。
Color Symbolism(色彩象徵主義)的使用在當代電影中並不算特別新鮮,一如《Poor Things》就是最好的例子,但《The Substance》不同之處在於,色彩帶來的象徵涵義不僅出現在大銀幕上,更出現在我們每個女人的化妝包當中,紅色的唇膏、腮紅、眼影;粉底液脫粉後開始顯得蠟黃的焦慮;醫美診間藍色器具所帶來的恐懼感….,無所不在的容貌焦慮包圍著女人,我們真能逃脫嗎?還是會像電影最終幕誕生的怪物 Monstro Elisasue 一樣,最終被自己的焦慮搞得血肉模糊?
《The Substance》儘管引發我在感官上高度不適,但也帶來了值得一再深思的問題:「容貌焦慮,真的值得我們將自己變成怪物嗎?」
畢竟終極的物化,就是「怪物」,就是 The Substance。
圖片出自:@trythesubstance, MUBI, Screen Rant, Collider, Little White Lies, Varie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