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2/15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釀影評|《魔法壞女巫》:一本寫給怪物的生存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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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與朋友一同觀看了電影《魔法壞女巫》(Wicked),影片結束後,我們沉默地對視而泣,朋友問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為什麼我們來自完全不同文化背景,卻都能被《魔法壞女巫》召喚?」這個問題在我們的對話中延展,揭示出電影背後的核心──一種對「異類」身分的深刻探討,以及它如何與我們自身的生命經驗產生共鳴。朋友從小在美國愛荷華州長大,作為一個少數族群,她經歷了種族歧視的創傷。這種無法消弭的外部烙印,猶如艾法芭(Elphaba)那青綠色的皮膚,成為她生命中無法抹去的印記。為了融入主流社會,她曾試圖討好他人、壓抑自我,但這些努力最終無法抹平社會對她身分的排斥。

對我而言,《魔法壞女巫》觸動的,是一種更廣泛的、不被理解的身分境遇。我們或許都曾經是那個「異類」,都有過不被人理解的時刻。當艾法芭向妹妹描述那座崇尚青綠色的城市有多美好時,現實裡所有人卻都厭棄她的青綠皮膚;當她受身邊孩子的嘲笑選擇回擊時,父親非但沒有理解、反而怒斥她「製造混亂」。而就在這個時刻,奶媽熊輕輕走來,柔聲對她說:「這不是你的錯。」

但現實中,我們大多無法等來安慰自己的奶媽熊。於是我們在一聲聲的責罵裡,狼狽成長。

《魔法壞女巫》劇照/環球影業

成為怪物

《魔法壞女巫》挑戰了傳統敘事中對「邪惡」的定義。艾法芭並非生而邪惡,而是被標籤為邪惡。這種由主流社會加諸的刻板印象進一步鞏固了她作為「異類」的位置,並促使觀眾反思:我們所接受的標準與價值,是否也是建基於對異質的排斥?

文化研究者霍爾(Stuart Hall, 1997)指出,文化表徵是社會權力運作的重要機制,透過符號和意義的建構,社會得以對群體進行分類,甚至是將邊緣團體進行他者化及污名化的處理。文化表徵以「異質性」(Otherness)作為主流社會的對照物。在《魔法壞女巫》中,艾法芭的青綠色皮膚被認定為是「非常的」,而其他人則透過排斥她來維護自身的「正常性」。然文化符號的意義並非固定,而是取決於權力者如何界定「誰能被接納,誰必須被排除」。例如,翡翠城崇尚青綠色的象徵──翡翠建築和服飾──卻將艾法芭的青綠皮膚視為異類,這表現出一種矛盾的價值體系;與此相似的是,在希茲大學(Shiz University)裡唯一的動物教授蒂拉蒙德博士,逐漸在權力者的迫害下失去了自己的職位,受盡打壓和欺凌,最終成為無法言說的失語者。

《魔法壞女巫》劇照/環球影業

異類結盟

這部電影中另一個令我深受感動的部分,無疑是艾法芭(Elphaba)和葛琳達(Glinda)之間的友誼。許多評論者在分析《魔法壞女巫》時,將其視為《哈利波特》(Harry Potter)與《辣妹過招》(Mean Girls)的結合體。故事中,作為校園中受眾人追捧的 Queen Bee,葛琳達與自我意識強烈、對外界充滿防備的艾法芭在初遇時便衝突不斷。

但當眾人以為這又是一個老舊的雌競劇本時,故事卻選擇聚焦於她們彼此成就與療癒的過程,挑戰了傳統對女性友情的簡化描繪。與傳統敘事不同,《魔法壞女巫》呈現了一段既複雜又深刻的情感關係。艾法芭與葛琳達從最初的對立,逐漸轉變為相互理解與支持。在主流文化中,女性友誼往往被簡化為膚淺的表面互動,或被描繪成因為誤會和嫉妒而容易崩解,就像《辣妹過招》中的「塑膠幫」,充斥著計謀與心機。長期以來媒體對女性友誼的貶抑,將其視為不穩定且膚淺的,忽視了彼此間更深層的情感聯結與共同成長的可能性。

《魔法壞女巫》劇照/環球影業

事實上,就如同其他關係的經營,女性情誼也從來不是完美的。或許也充滿著忌妒、羨慕和更多複雜而微妙的情感交織,但也承載著對彼此的真誠。兩人共有的經驗總像是串起珍珠的線,將每一顆珍珠串連起來,形成一段難以取代的情感聯繫。

當艾法芭在奧茲舞會上獨自跳起那些許古怪的舞蹈時,周圍的人群紛紛投以戲弄般的眼神。對艾法芭抱有好感的王子讚嘆道:「她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想的。」王子欣賞艾法芭的獨特,卻看不出她的偽裝。然葛琳達卻是唯一能看穿表象的人:「她只是裝作不在乎而已。」葛琳達如此說著。於是她走上舞台,為對方抹去了眼角的淚、卸下了作為校園女王的驕傲,和艾法芭站在聚光燈下成為眾人議論的焦點,用滑稽而古怪的舞蹈擁抱彼此。

或許到頭來,艾法芭依然是那引人注目、讓人畏懼的青綠色,但人生中總會出現那個閃閃發亮的粉色朋友,微笑著對我們說:「綠色和粉色很搭啊!」即使彼此經歷的世界是如此不同,但我們仍可以選擇站在一起。

《魔法壞女巫》劇照/環球影業

小結

艾法芭的青綠皮膚,在翡翠城的文化語境中,被構建為「異類」的象徵。天生的特徵被投以社會惡意的凝視,變成了權力話語中不可容忍的符號。翡翠城裡的巫師說她是怪物,她便以怪物的身分昂首反抗。艾法芭的故事讓我們看見,身分可以被重新定義,象徵的意義可以被奪回,甚至連最深的孤獨都可以成為一種耀眼的光芒。有時候人們口中的「異類」,只是那些拒絕被世界框定的人。

《魔法壞女巫》講的不是完美的勝利,而是一種無畏的對抗,一種即便孤獨也不願妥協的決心。如果這是一本寫給怪物的生存手冊,那麼它不會教你如何取悅世界,而是輕聲地告訴你,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姿態,一種不喧嘩也不退縮的堅定,如在魔法咒語中對抗的地心引力、如荒涼之中燃起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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