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部美幸的小說《子寶船:北一喜多捕物帖二》中,擅於記憶並且能夠隨時調動不同時間線的事件記憶出來,額頭很大、頭也比一般人大的「大額頭」這個角色,說了以下這段話:
「我年輕時從沒想過要將這大鐵壺裡的東西寫成文字保留下來,但自從我一直以為會像仙人一樣長壽的茂七老大過世後,我如遭當頭棒喝,頓時醒悟。
「我自己也難保哪天會死。人命如燭火。」
從還是小學的時候,我便很喜歡寫故事。現在看回,那時候寫的內容都是圍繞在當時最喜愛的《數碼寶貝Digimon》的冒險類劇情,幻想自己和朋友們是主角,前往另一個世界所展開的冒險故事,文筆超級稚嫩。
到了中學,接觸的動漫更多了,構思的故事類型也變得更多了。
臨近中學畢業之前,我開始在線條紙上寫下更成型的故事。老是很容易覺得和世界格格不入,也對於為什麼學生一定要唸書這件事感到困惑的我,在寫故事和畫漫畫的時候,可以感受到有個更為寬廣的世界,它在紙張之上,也在意識世界之中。簡單來說就是我老愛發呆。
到了去讀大學,到出了社會工作,斷斷續續地,我都會在各種不同的媒介寫下腦海裡的「白日夢」。
後來懂了「冥想」這個詞,我便深信「寫」就是我的冥想方式。
喜歡天馬行空寫故事,但鮮少想過要記錄自己的人生經歷。
人生這東西,難道不會越整理越亂嗎?難道不會在整理的過程中,搞混了它原本的面貌嗎?
我覺得要一一寫下並且不讓只看到一部分的人,不對寫的人的「人生」產生誤解,會不會太難了點呢?
可是現在我又覺得,先不論有沒有人想看,我開始想寫了。
我想,有可能,是因為我開始準備好迎接自己的死亡了。
並不是求死。但世間太無常了。像「大額頭」認為撫養他長大的茂七老大肯定會像仙人般長壽,對我來說,活力充沛的媽媽也不可能會在這個年紀就離開這個世界。直到現在,我都覺得像是身置在噩夢之中……
小時候可能是看太多熱血動漫了吧!總會覺得自己就像那些主角,天不怕地不怕,大概從二樓跳出去也會帥氣翻身著地那種。
直到十九歲那一年,染上了蚊症,順帶有了一場類似看到走馬燈的體驗,我開始害怕死亡。
那時候尚未接觸身心靈,也還沒看過「靈媒媽媽Ruowen Huang」關於死亡後靈魂的去向那些說法的我,只接觸過關於閻羅王、目連救母,十八層地獄那些故事。
我不想孤獨死去,不想去到沒有家人在身邊的世界。當時候回想起在2012年時,大夥兒都因「世界末日論」而興奮討論的時期,爸爸只說了一句,他不想世界末日呢,因為不知道下一世還能不能和我們成為一家人。光是這一句就已讓我淚流滿面,直接站隊到「不想世界末日」的那一派(雖然真要世界末日的話,世界哪還會管我們在哪一派)。
那場蚊症的經驗讓我對「死亡」有了更具體的感受,還變得膽小了不少。
現在聽聞很多經歷過瀕死經驗的人都會變得很勇敢,堅定要活出不悔的人生,我都很懷疑為什麼我卻是反而變得畏怯了呢?
可即使對死亡感到畏怯,這些年來因為一些事件的衝擊,好幾次我都好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或是說,膽小的我會祈求睡了第二天早上就不要醒來了。
這感受來得最為強烈的一次,是在媽媽離世的那一天,凌晨入睡時,我真心祈求老天,不要再讓我醒來了。
我這人是沒有自殺的勇氣的。那一刻,我也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現在我活著的出路,就是要寫下來。
這段時間過得好痛苦。這樣的感受,無處好好傾述,也或許它根本是無法被描述或傾述的。大多的人,都會叫家屬的我們要看開,這只讓我感到更無助了。當下的心情根本是不想看開,更不想從中走出來。
而還有一些人,默默的陪伴給予了我們莫大的救贖。
還有一群人,他們和我們有著共通的傷痛。
某一次,我去幫一位爺爺辦事的時候,他毫無預警地就說了一句,我明白你的感受的……那是媽媽啊,心一定是很痛的……
他說,我懂這種感覺。幾年前,我失去了我的老婆……
我回望著老翁,他慈祥地對我一笑,沒關係啦……我們都只是來地球走一遭的,遲早也是要離開的。那就先這樣活著吧!
當下我的心好痛。同時也有種傷痛被好好接住了的感受。
就這樣先活著吧。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我們也還是只能活著。直到能再見到他們的那一天為止。
我不知道這些生命經歷,這些靈魂里程數,最終會落到誰的眼中,能夠進到誰的心中。
但像這樣留下一點一滴的足跡,透過這些文字,和接觸到這些文字的靈魂產生些許連結,或許也挺不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