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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無情，年紀真的是大了。
李醫生舉起顫抖的手，專注地將眼鏡拿下，接著用衣角擦了擦鏡面。
接著他將眼鏡重新掛上，努力要看清眼前的人。
不知是否近視又加重的關係，得很努力聚焦，才能看清對方的身影。
對方身穿一身綁帶式的病人服，就是手術穿的那種。
李醫生大為驚訝，眨眨他那又酸又濕的眼睛，問：「唉唷，我這是出幻覺了嗎？」
他不由得拍了腦袋一下。
病人說：「您不是幻覺，您是真的見到我了。」
李醫生說：「不是幻覺？那麼你在這裡做什麼？」
老醫生的疑惑是有道理的，看看這四周，老舊得都蒙上了一層灰。
這裡本來是一間高級診所，可如今已經歇業，擺在櫃子上的病例表，都脆得一碰即碎。
病人說：「雖然你可能不容易接受，但我是來帶你走的。」
老醫生眨巴著眼睛，他的疑惑慢慢被確定取代了，他淡淡地問：「你是死神？」
「對。」病人一臉欣慰：「但這不是我的職務，我只是來代理的。」
老醫生腦袋如泡入冰水中，起了一層迷霧。
病人微笑：「我所以代理這次工作，因為你曾經奪走我的命。我們之間存在善緣惡緣。」
老醫生回頭看看大門口，覺得大門口突然變得遙不可及。
好久沒這種感覺了，想逃。
老醫生肩膀一垂，這下他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眼前這人讓他想起遙遠記憶。
那是距今二十年前的事，一個病入膏肓的男人找上了他。
當時他命在旦夕，急需一個技巧高超的醫生來為他解除病痛的折磨。
醫生：「你這種情況已經多久了？」
「十年了。」病人徬徨：「我和我的家人從此沒睡上好覺。」
於是醫生安排了手術，然後提醒他：「成功機率只有一半。」
病人：「我相信醫生的技術。」
醫生動了刀，病人卻開始大失血，但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醫生施展起他的精妙醫術，眼見即將大功告成，沒想到病人的生命體徵突然變得不穩。
原來病情比自己想得複雜，自己猶如急功好利的士兵，轉眼被圍困在中心，任憑如何左衝右突，把手術刀、注射劑配合得天衣無縫也沒辦法阻止病人死亡的現實。
死亡，何其殘酷。自此成了輿論中的庸醫，在法律的框架下，賠償了巨額財富，也因此結束了行醫生涯。
渾噩的渡過這些年時光，重返舊地，竟然碰見了令自己無法忘卻的慘事。
老醫生嘆息：「我懂了，你是來向我索命，我畢竟害死了你，毀了你的家庭。」
病人眨眨眼睛，說：「不，你並沒有害死我，我也不是來向你索命，我是來報答你的。」
「報答我？」老醫生瞪大了眼睛，他很久沒感到困惑了。
病人說：「在我遍尋解救方法而四處碰壁的時候，你是唯一一個願意救我的人。我雖然死了，但我也已經解脫，而我的家人也不再因為我的事而耗弱。」
老醫生一笑，諸般複雜感情如扭曲的繩結。
病人說：「所以我是來帶你上天堂的，請跟我來吧。」
他伸出手，一如二十年前，醫生對病人伸出了手。
老醫生又驚又喜，他已經太老了，老到需要一點希望。
但他很快就消沉下來，彷彿藥效消失了一樣。
他說：「像我這樣的人，真的可以上天堂嗎？」
「你必須上啊，因為我讓你上。」病人微笑著說：「而且你不上的話，我恐怕永遠都要活在這座診所裡面了。」
老醫生遲疑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他拉住了他的手，登著神聖潔白的階梯，迎向新的旅途。
呼的一聲，兩人瞬間消失，徒留舊診所的一片寂寥，此時一張病例無言地滑落在地面，轉了一個圈，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