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畜隊(二):第二次訪問

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說明:《斬畜隊》是《對話錄》式的系列,探討議題是「恐懼」。故事背景設定在想像的未來台灣,但每次發表後,網友的批評意見都可能納入將來的對話過程中。

 

【即時】獨派團體今於大佳河濱公園舉辦公開活動

獨派團體「斬畜隊」今日下午於大佳河濱公園進行實務操演,除開放各界參觀外,現場亦有美食攤位與手工藝品販售。該隊發言人表示,為澄清外界對於該隊的誤解,之後每月均有此類公開活動,讓社會大眾有進一步瞭解該團體之機會。(即時中心)

 

「恐懼不只是來自於腦補,而是來自於信念吧,執著於自己相信的事。對吧?」

 

陳在心裡不斷複誦這段話。這梗是她剛才想到的,又懶得拿筆或手機記下,所以反覆的唸著,打算一碰到黃,就表明這樣的想法。

 

河濱公園的八月烈陽讓她損失不少智力,這段話也就越唸越模糊。一家新媒體的呆妹型記者走來告知陳,媒體區的棚子下有多餘的位子。陳火速移入。

 

這是非常無聊的活動。就是在河濱公園草地辦園遊會。

 

先是主辦單位長官講話,接著是北市長官講話,贊助商講話,一直講話。然後台下百姓就自己逛自己的。就是夜市嘛。只不過現在是白天。

 

逛的人,應該仍是以斬畜隊隊員的親友為主,有點全家動員的味道。基本上,這種團體的活動,就像直銷團體的活動,不會有外人來吧?

 

還是別亂猜好了。

 

身為政治組記者,有政治人物會來這場子,做為寄生蟲記者的自己就要來,怕會漏了什麼。這倒值得一談。

 

過去政治人物和斬畜隊是儘可能保持距離,但斬畜隊氣勢顯然越來越旺了,還有這種「外展」活動,人也不少。有票,當然就要來亮相一下。想當然爾,都是獨派的候選人。

 

她會來,還有第二個理由,就是想起了黃。上次約定要聯絡黃,卻因為被抽稿,也就沒後續動作了。陳有點擔心,這個小女生會不會一直等她電話,然後等不到,然後起肚爛。

 

說不定黃已不在了。不在斬畜隊,或不再是新聞聯絡人。這年紀的女生通常不太穩定,說走就走。陳自己也還是這種德行。

 

黃的確不在這活動採訪通知的聯絡人名單上。陳仔細看著LINE,確定文末的一串聯絡人中,沒有黃的名字。才一個多月就不見,應該是自己閃人吧?還是調職了?公關人能調到什麼單位去呢。

 

還是長官在講話。換成一個落選過的前立委。這人,陳還算是瞭解,看他講話,陳只想笑。這種廢物鐵定是選不到的,來這邊掙扎,也還是會落選。

 

陳一個人傻笑,卻被人突襲了。斬畜隊的長髮女隊員正拜會記者交換名片,陳都沒注意,直到對方一臉抱歉的遮斷她的視線。

 

「您好,我是今天活動的聯絡人之一,我姓王。這是我的名片。」

 

陳匆忙翻包包挖出自己的名片夾。交換。

 

這個女的也是什麼大隊部政宣區隊區隊長。這也是黃的頭銜,因為太長了,所以陳對這職稱有印象。同一個職位有很多人嗎?

 

王沒注意到陳的思索,很制式的補上:「陳小姐您好,我們今天的主要操演活動會在兩點開始,在這之前會請媒體朋友在這邊休息。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我會一直留在這一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嗯……。」

 

陳下意識的轉頭看看遮陽棚內。這是她逃避問題的標準反應。媒體同行已經跑一半以上了,剛來時,這一區還是完全沒空位的。大概除了電子媒體和攝影之外,其他文字都是拿到隨身碟(內有新聞稿)和贈品袋(內有吃喝和紙本新聞稿),坐著意思一下,就閃人了吧。

 

要閃嗎?

 

陳還是坐著呆,才發現王仍彎腰側身,等她進一步的指示。陳走神,也就問了句白痴話:「天氣這麼熱,你們還穿黑色的連身工作服,不熱嗎?」

 

王笑了:「當然會熱啊,不過這是制服,穿這個有工作上的需要。您覺得熱的話,我可以過去幫你拿一些冷飲。」然後她看來真要去拿了。

 

陳阻止她:「不用不用,我自己有準備水。」

 

王笑說:「那有什麼需要,請再來前面的攤位區找我。」她指指記者棚旁邊的陽傘區。那邊有很多與她相似的黑衣人。

 

陳隨便回個「好」,眼睛卻專心在那群黑衣中找。王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也沒注意到,事後才覺得這樣好像不太禮貌。不過記者本就被認為沒啥禮貌,這樣一想,也就自我證成了。

 

陳始終沒有看見黃的身影。新聞,是沒什麼可以寫的,頂多就一條「某某政客幫獨派激進武裝團體站台」然後各方都電訪一下。但人都來了,只帶這一條走,很空虛。

 

唯一熟的黃,不在。現場也沒有認識的記者。而且都跑了,剛剛叫陳來這坐的什麼傳媒的小記者,也跑了。說不定就是她把自己的位子讓給陳。

 

陳覺得自己滿頭斜線。政治人物在台上,看來也放不出什麼有意義的屁,乾脆早一點了結閃人。

 

陳為此走到陽傘區。那群黑衣人幾乎是同時站起來要幫她服務,陳連忙抓著王,示意其他人不用麻煩了。

 

「ㄟ,我想問喔,你們有個姓黃的聯絡人,她跑到哪去了呀?」

 

「黃副中隊長嗎?她今年下半年晉升到一中隊去當副中隊長了。七月一號就升了。」

 

所以是上次受訪之後,就升官了啊。難怪,之後好像也沒看見她的發言。

 

「她今天有來啊!」旁邊的黑衣男生插話。看來是大學生。「一中隊今天示範操演,她一定會在。」

 

王也認同:「須要我帶您過去嗎?他們在司令台旁邊的另一個棚準備,不開放區裡面。但媒體朋友可以進去沒關係。」

 

能進到不開放區,總是件好事。陳同意這提案,兩人就一前一後的往司令台旁的大帳棚前進。那也要走個五六十公尺。

 

大概是因為尷尬,王走幾步就先開口:「請問您和黃副中隊長很熟嗎?」

 

「喔也是採訪認識的,只見過一次面而已。」

 

「是是。」王點點頭,反正是湊話。「黃副中隊長是總隊部在培養的領導幹部呢。升得很快。」

 

「是喔!」在陳的印象中,黃是很優秀,但還是個「年輕人」。會讓你套上「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這種台詞的對象。不過陳自己也是年輕人。真不知黃到了自己這年紀,會爬到什麼樣的位置。

 

「我之前……」,陳隔了許久才又插話,王因此嚇了一跳。陳不好意思,只能笑著硬講完:「之前採訪時有和她聊了一下,就是有關你們隊上對『恐懼』的看法。就是有關無知造成恐懼啊,還是腦補造成恐懼,之類的。」

 

「啊,一般記者不會問到這麼深入的問題。果然是立院那邊的記者呢。」

 

「喔你知道我是立院的?」

 

「我們會將媒體朋友的基本資訊整理給所有的宣推部門隊員參考。」

 

陳升起一絲防衛心。原來他們媒體工作做到這麼細。這也不奇怪,他們有一個整個部門是媒體工作嘛。

 

走到了那帳棚。其實不是帳棚,是充氣式的小圓頂或小溫室之類的東西。王和門口守衛講了幾句。那人搖了搖頭,看來是不肯放媒體進去。

 

王一臉抱歉的轉身:「不好意思,本來說是開放採訪,但現在好像在換服裝,所以不太方便公開。」這理由蠻爛的,但不進去也沒差。

 

「我去幫你叫黃副中隊長出來。」陳才想說不用了,打算借機閃人,王就已經躦入門中。如果在換衣服,那也不好叫出來吧。

 

但不到一分鐘,黃就出來了。小跑步的出來,穿著和之前不太一樣的工作服。近看,才知道是有些部份比較厚,在手腳都加了護肘護膝之類的墊子。

 

陳才想起來,是和賽車服之類的很像。可以防摔的那種。

 

「這樣穿不熱嗎?」陳問了個不像是記者該問的問題,會被人說小時不讀書的問題。又發現今天她好像都在問這種問題。

 

「很熱啊。裡面更熱。」黃笑著指著棚子裡面。滿臉是汗珠,看來真的很熱。

 

「你這樣穿真的很帥氣耶。」陳像是在百貨公司挑貨一樣的打量。黃刻意擺開手腳:「有嗎?這是我們的乙式工作服。」「乙式?」「甲乙丙丁的乙,平常穿的是甲式。乙式是操演用的,比較厚。」

 

王看兩人聊開了,就和黃換了個眼色,又對陳笑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

 

陳問:「所以你今天要幹嘛?」像是朋友閒聊一樣,但兩人明明不熟。

 

「我現在是副中隊長,等一下我也要參與操演,但主要都是在一旁站著,其他隊員才是主角啦!」

 

「那你的工作還蠻好的耶,只是站著。」「站著也很熱啊。」

 

「你們腰帶有附水壺,熱還可以喝水。」「喔這是S腰帶,水壺是掛上去的。」

 

「你們其他人要幹嘛?」「我們今天要演練四個項目,中隊防禦、中隊搜索、中隊尖兵、中隊衛哨。就是他們會在前面這個圍起來的場地跑來跑去,然後表演一些動作。」

 

「你都不用做嗎?」「不用,因為我是副中隊長,我的工作是保防,所以這些我也不太會。」

 

「保防?」「喔,就是負責一些內部人事行政的管理工作,比較像整個中隊的管家啦!」

 

「是這樣啊!那算閒缺嗎?哈哈!」「平常很忙啦!但今天就蠻閒的,等下就站一個角落,看到完這樣。我們中隊長很行的,靠他就好啦!他可是真的連長退伍的。」

 

陳有點難進入狀況,她不清楚操演的部份是什麼,因為她只是被分來訪政治人物這塊,其他部份有同事負責。而且這些人和她很不熟。她和誰都不熟,所以黃相對來說算熟了。即使只見過一次。

 

但陳感覺黃有點變了,沒像之前那麼拘謹。是她真實的年齡。

 

「你調來這工作,感覺比較快樂耶。」「這不是工作,只是職位,沒有薪水的。但今天來可以拿活動津貼就是了。出場費。走路工。哈哈。」

 

「不過我覺得你看起來快樂多了。」「是這樣嗎?可能因為之前是聯絡人,所以講話都要特別注意吧。」

 

「所以現在不用特別注意嗎?」「因為我現在沒有代表性啊。就只是個邊緣小幹部。」

 

「所以你算被發配邊疆喔?」「不是,算升職,不過是從比較中央調到比較地方,這是要往上升的歷練。」

 

「我覺得喔,你今天這樣看來,就比較沒有那種威脅性耶。像上次聊那個什麼恐懼的,感覺上就沒有了。」

 

「沒有什麼?」

 

「不會讓人害怕呀!」

 

「是嗎?很多人覺得我們這一身看起來很像軍服,社會觀感不佳。」

 

「我覺得還好耶,像賽車手。」

 

「對,」黃壓低聲量,「其實包商就是做賽車服的。」她露出神秘的微笑,好像這事還沒人知道。

 

「但他們看到黑衣服的,我們身上又有職級識別標誌,就會腦補成納粹了。」

「識別標誌?哪邊有啊?」

 

「注意看,在領口這邊。」黃指著她自己領口,有一個用魔鬼氈黏住的「=」號標誌。

 

「為什麼會這樣不清楚啊?」

 

「這是低視度標誌,本來就是要不清楚的。等一下我們上場的時候,為了進一步區分職級,還會在右手臂別上一個臂章,像小學糾察隊那樣的。」

 

「那看起來不是很蠢嗎?」

 

黃大笑:「沒辦法啊,不然大家都是黑黑的,哪分得出誰是誰。這裡很熱,找個樹下聊吧。」

 

但河濱公園的樹,也沒啥遮陽效果,兩人最後是站在司令台的柱子旁。

 

「所以說,你今天是來訪什麼呀?」黃很隨便的問。

 

「來看有什麼政治人物站台,講的話有什麼梗。」

 

「有聽到什麼值得寫的嗎?」

 

「沒有耶。玩蛋了。」兩人都笑。

 

「老實說,」陳終於找到機會把準備的話題拉出來,「我上次訪完你之後,回去想了很久。我認為喔,恐懼或許不是來自於無知,但我覺得也不是來自於腦補,而是一種,刻意要往某個方向去腦補的信念。是信念。」

 

「嗯,這說法我也認同。就是硬要往某個方向去想,然後嚇死自己。」

 

「就像你剛剛說的這個什麼標誌,這個等號。」陳指著黃的領口,「我就看不懂這和納粹有什麼關係啊,是他們硬要這樣想的吧。納粹不是卐字嗎?」

 

「喔不是這樣。」黃在想該怎麼解釋,但又不能解釋得太多。陳只是在等她,趁空檔喝了水。

 

黃擦去額頭的汗,「這個不是等號,是階級,我們的正式編階是一等二級官,那符號剛好和軍隊的中尉是一樣的。因為這樣,統派就認定我們是軍隊。但他們也是從軍隊的概念,直接跳去納粹的概念,就很跳躍。他們也有軍隊啊,他們不是一堆退伍軍人,一天到晚在擺軍中派頭。」

 

陳聽不懂。「嗯,我不太懂軍隊,沒跑過這一塊。但我覺得除了想太多之外,就是一切都要往某個方向去想,就會越來越恐懼。就像看鬼片,你越往某個方向去想,每個地方都會越來越可怕。」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我認為我們總隊部的人,也是刻意要把我們搞得和軍隊有點像又不太像,讓對方會往特定的角度去腦補,又沒辦法直接開罵。」黃到是很大方的講述。

 

「就像你上次講的,你們不用真的做什麼,但是只要有個樣子,會讓人往某個特定方向去腦補,這樣就夠了。人家亂腦補,也不行,要往特定的方向腦補才可以。」

 

「對呀。所以我有時候會想,他們的想法,其實是我們創造出來的。」

 

「喔你這話很有意思。但我想不出來要怎麼接耶。很有意思。」陳覺得自己是被曬呆了,但黃應該更熱才對。她滿臉是汗,卻一直沒取水壺來喝。耐力真強。還是壺中根本沒水?

 

「我的意思是,」黃自己說明,「雖然統派一直都在,但會認真看待斬畜隊,真正會覺得恐懼的人,就是那麼一群。他們就是自願掉到我們設定的恐怖片劇本中,然後不可自拔。他們一直鬼吼鬼叫罵我們,很激動的要政府查禁我們,其實都是入戲太深。只要他們不理我們,其實就沒差了。」

 

「對!就是這樣,」陳好像想通了什麼,「這些統派就是你們的最佳觀眾,只要他們一轉頭,不看了,你們就像是沒有觀眾的舞台劇,就沒有意思了。」

 

「但我們越演,是觀眾越多,然後我們就越演越大這樣。像今天這一場。很多統派的說我們是要演習啦,要展現暴力來恐嚇百姓啦,但是如果他們沒這麼愛看,我們大概也不會辦這麼大一場。」

 

「所以這種想法或信念,是你們共通的耶。雙方都相信這點,所以一方愛演,一方愛看。這是什麼SM情結。」兩人都笑了。

 

黃提出一點不同意見:「不過還是要有個先來後到的差別。一開始是他們在演,他們統派和中國在演,嚇台灣人,嚇得有來有去的。後來總隊部最早的那些創隊元老出來,往另一個方向演,這才把主客易位,讓他們重新enjoy在這裡面。其實我們是同一齣戲,只是往另一個方向演。」

 

陳:「不過妙的一點是,你們雖然自己也說在演,像你自己也說在演,但是也都應該覺得這也有可能是真的吧?不管觀眾和演員,還是會有人相信你們真的到時候會去街上砍人。這大概就是演的最高境界了吧。」

 

「也不能說是全是假的,」黃拉回焦點,「我們之所以讓人入戲,就是因為一切看起來很真。真要派上用場,保證也是沒問題的。等下你看我們的操演就知道了。」

 

「所以說,你們真的是有很軍事化的訓練嗎?」

 

「當然啊,特別是我們一中隊的幹部,都是退伍軍人組成的,而且原來就是在軍中擔任那個職務的,所以不用特別的訓練。我們這種外行的都只是跟著學。」

 

「那你這種女生不就很無聊?都在聽男人講當兵的事。」

 

「不會耶,我覺得他們會花很多心思建立我們也能懂的模式。而且上面也刻意在培養女性幹部。創隊一年多以來,男性都很少升職,就一直任同一個位置,說是會比較熟練。可是女性都升得很快,通常半年就升了。但我還是要強調,如果真的要打,女生們還是可以打的。」

 

「打人嗎?」

 

「是說真要運作起來,像軍隊一樣執行任務,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我本來也不太清楚各中隊運作狀況,不過自己這一個月都在陪他們訓練,我個人是認為他們很熟練了。」

 

「所以你們最近有在訓練喔?」

 

「有啊,也有出新聞啊,都在台北市或新北市,找隊員的土地或建務進行訓練。統派的人還有特別發新聞罵我們呢!」

 

「啊可能不是我這一線的,所以沒注意到。幹嘛罵你們啊!?」

 

「就是老套啊,說什麼納粹黑衫軍成真,已經開始演習要攻擊外省人。不過我們都是在會員自己的土地演練,也不是公開的,與其說是攻擊什麼人,還不如說是在練習攀岩。他們真的可以爬爬爬爬就上三樓喔!今天也會演練。就那個。」

 

陳依著黃的手指方向,轉頭看到身後那個很像攀岩台,但陽春好幾倍的東西,「那東西真的保險嗎?撐得住嗎?」

 

「可以,我們用過好幾次,而且一次只會上去一個人,其他人會在下面顧。應該是還好啦!」

 

「老實說,」陳有點想閃人了,所以想做結。本來是她想找黃的,現在卻變成黃纏著她不放。「我看到你們陣式擺那麼大,我還是無感耶。」

 

「你可能就是無法入戲的吧。就算被爆雷也沒差。」

 

「哈哈爆雷,這個形容詞好。但不過我還是認為,是因為我沒有特定信念吧。我不會看了之後就很害怕。」

 

「嗯,我又覺得,好像回到『無知』和恐懼的關係了耶。我到一中隊之後,中隊長說,有當過兵的人就會知道我們的恐怖之處。越熟軍隊的人就會越害怕。我不知道他講的是什麼意思,因為我沒當過兵,只看過我們隊上的運作。但我想這大概就是你無法進入狀況的原因吧,你也沒當過兵啊。」

 

「對啊,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男人會對斬畜隊很亢奮,女人都沒啥感覺的原因吧。」

 

陳想走了,聽到這話,卻又接了句:「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加入斬畜隊呀?我已經忘了你是為什麼加入的,你有說過嗎?」

 

「我忘了有沒有對你說過耶,我會加入是因為我認同總隊部的理念。我相信他們說的,可以造成對統派施壓的效果,就像我也相信中隊長說的,有當過兵的就會覺得恐懼。我覺得他們講的有道理,而且這邊的人都蠻認真投入這個理念,都很認真做事,所以我就留下來了。」

 

「那有人沒留下來嗎?」

 

「很多哦!」

 

「都是女生嗎?」

 

「男生女生都有,退伍軍人也有,進來受完訓就退了,但沒有完全離開,就是轉入預備隊名單,逢年過節有活動還是可以來參加這樣。」

 

「為什麼要退隊啊?」

 

「沒辦法入戲吧。」黃笑了,「就是沒感覺,沒辦法腦補吧,覺得想像空間太大了,他們的人生需要一些標準答案來填滿,然後覺得這答案不在隊上。」

 

「這樣講真玄。」

 

「嗯,我覺得,就是一種感覺。真真假假的,無法讓人滿足吧。不過那是他們藏在心裡的想法,我也只能用猜的,反正我也沒離開啊。」

 

「所以你也有可能會離開?」

 

「不知道,但至少不是現在。我現在還很受照顧,而且隊員離開隊務之後,在社會上也會彼此提攜,像有些老會員就說要幫我畢業後找工作,所以我覺得這點還蠻讚的。你可以把我們想成扶輪社、獅子會之類的團體。」

 

「對喔,也蠻像教會的。有宗教信仰。」

 

「哈哈對啊,統派都說我們是邪教。不過我們也沒有信特別的教主,就是一個共同信念。也許台灣獨立的第二天我們就自然散掉了。或戰爭打完的第二天。」

 

「講到打戰,你們是說兩岸發動戰爭時會出擊嗎?沒有說是前還是後就對了。如果到了那一天,出動命令來的時候,你會恐懼嗎?」

 

「如果對方感到恐懼的話,我們就一無所懼囉!」

 

來了。喚醒一切回憶的話來了。一無所懼。

 

「真的嗎?可是你感覺不像能打的人耶?」

 

「哈哈,我不是說我的工作就是站在旁邊看嗎?還好啦!除非之後換職位,又在不熟的時候就上陣,那或許會有點怕怕的。但不見得是恐懼,怕和恐懼不一樣。」

 

「嗯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對怕和恐懼的定義不一樣。」

 

「對。我認為到那個時候,我應該還是會信心十足,不會恐懼,但會怕自己把事搞砸,表現不好。」

 

「你會怕在衝突過程中犧牲嗎?」

 

「不會。其實我有想過,不會耶。也許是因為我沒當過兵,不知道危險吧,我認為這種犧牲是值得的,所以不會恐懼。但統派不願意為他們的信念犧牲,他們甚至就是因為怕死才成為統派的,所以會恐懼。或是為了錢才成為統派的。如果他們是這樣,那我們就真的一無所懼了,一定可以贏他們。」

 

「嗯,真難懂。」陳抓了抓頭。

 

另一個穿「乙式」服裝的黑衣女生過來,交給黃一個特殊的頭盔。全罩式的,但護下巴的那一塊沒扣緊,吊著晃。黃戴上,對陳說:「我差不多要去就位了。你會留到結束嗎?」

 

「我想不會吧。我可能連這個都不看就回去了。反正也你也沒要幹嘛。」

 

「哈哈,感覺你好像是來看迎新宿營還是什麼企管之夜的喔,沒認識的就不來了。」

 

「哇我都幾百年沒聽到這些名詞了,真是青春。我老了,這邊太曬了,我要先走了。」

 

「嗯,我這防毒面具戴上,也沒辦法和你講話了。」她摸摸垂著的那個護下巴部件。

 

「那掰掰囉。這樣不會很熱嗎?」

 

「很熱。而且沒辦法呼吸。很難呼吸。像這樣。」黃熟練的安裝複雜的釦件,不到三秒,就成為陳不認識的人。

 

 

連載回顧:

斬畜隊(一):第一次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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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bryan… @flickr  (CC BY-SA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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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我是人渣文本,我要做一個超小型媒體,你可以視它為具有網路版與紙本的一人雜誌社,所有文字內容都由我產出。新年度我推出50-60篇左右的網路版文章,以及2期紙本雜誌書。網路版渣誌將以「系列文」探究倫理學、宗教,運動與政治議題,而紙本渣誌則以一期一主題的方式整理個人的相關想法,你可以將之視為「議題專書」。因此渣誌不是新聞評論媒體,而是以深入論述為主的知識性媒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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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暴力可以是形容詞,也可以是名詞,要確定我們在討論什麼,就必須要替暴力下個定義。但「運動」其實也沒有核心定義,要幫「運動暴力」下定義,也幾近不可能。所以我們就不討論了嗎?當然不是這樣。</p>
<p>反同方一直說要公投,因為他們覺得立院戰場會輸,拿到公投還有機會。但台灣公投機制不建全,沒真正投成過,就算有投成,政府也可以不甩,沒啥意義,除非先修公投法。好,假設公投法修到無敵,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p>
<p>「價值」在學術上,專指人類行為目標所具有的性質。聽起來很專業齁,但講白話點,你的目標(不管是錢或是其他事物)對你而言,都會具有某種價值。所以目標和價值總是黏在一起來談。那大學的目標或價值為何呢?</p>
<p>我在這系列的文章中提過既視感,這可以算是最常見的空間異覺,但除此之外,還是有一些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究的空間異覺。其中最常見的,就是「感覺這裡陰陰的」。</p>
<p>可以談一下川普當選之後的影響嗎?你對這次美國總統大選有什麼看法?這事件裡有什麼陰謀嗎?川普是不是弄假成真?</p>
<p>《斬畜隊》是《對話錄》式的新系列,探討議題是「恐懼」。故事背景設定在想像的未來台灣,但每次發表後,網友的批評意見都可能納入將來的對話過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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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反同方一直說要公投,因為他們覺得立院戰場會輸,拿到公投還有機會。但台灣公投機制不建全,沒真正投成過,就算有投成,政府也可以不甩,沒啥意義,除非先修公投法。好,假設公投法修到無敵,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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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在這系列的文章中提過既視感,這可以算是最常見的空間異覺,但除此之外,還是有一些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究的空間異覺。其中最常見的,就是「感覺這裡陰陰的」。</p>
<p>可以談一下川普當選之後的影響嗎?你對這次美國總統大選有什麼看法?這事件裡有什麼陰謀嗎?川普是不是弄假成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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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hen Thorpe的新作品多以低明度的顏色為牆身,配以帶有「森林」元素的淡彩地氊,清晰地展現了人類面對未知的躊躇和踏出第一步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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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欣賞」(Art Appreciation) 可以幫助年幼的孩子描述他們所看到的,學會將他們的想法變成文字。不同類型的藝術可以幫助我們的孩子發展他們的詞彙和溝通技巧, 同時可以幫助培養寫作、閱讀、聽力和口語技能,使孩子更有文化。提升我們的大腦發展, 這些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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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可以通過哪些方式造福我們的孩子呢?就讓我們來看看吧!藝術可以用作治療、藝術可以幫助人們謀生; 還可以改善動作技能, 有幾種類型的肌肉運動技能可以從藝術和手工藝中受益。 這些包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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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秋,Chill 嗨嗨!穿搭美美去賞楓,裝備款款去露營⋯⋯你的秋天怎麼過?秋日 To Do List 等你分享! 秋季全站徵文,我們準備了五個創作主題,參賽還有機會獲得「火烤兩用鍋」,一起來看看如何參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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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大選只剩下三天, 我們觀察一整週民調與金融市場的變化(包含賭局), 到本週五下午3:00前為止, 誰是美國總統幾乎大概可以猜到60-70%的機率, 本篇文章就是以大選結局為主軸來討論近期甚至到未來四年美股可能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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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ker昨天真的太扯了,中國主播王多多點評的話更是精妙,分享給各位 王多多的點評 「Faker是我們的處境,他是LPL永遠繞不開的一個人和話題,所以我們特別渴望在決賽跟他相遇,去直面我們的處境。 我們曾經稱他為最高的山,最長的河,以為山海就是盡頭,可是Faker用他28歲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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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在茫茫職場大海中航行時,或許會感到迷茫,像是一艘在風浪中漂泊的小船,不知何處是彼岸。而在這個時候,參加商業比賽就像是一盞燈塔,指引你前進的方向。接下來,我們來聊聊參加商業比賽對職業發展會帶來哪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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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歷經了多年的沉寂後,台灣電影這十年終於稍微走上軌道了。國家開始花心力栽培,類型愈來愈多元,票房開始有所起色,甚至在國際上也引起了一定的關注(EX. 想見你、咒、那些年……)。但眼尖的觀眾大概也發現了,這些電影的題材或呈現方式,大多都偏保守,即使是犯罪驚悚電影,也很少看到國外那種生猛又瘋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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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HobbyJAPAN推出的奇幻冒險後宮輕小說『差點在迷宮深處被信任的夥伴殺掉,但靠著天賜技能「無限扭蛋」獲得等級9999的夥伴,我要向前隊友和世界展開復仇&「給他們好看!」』,是作家明鏡シスイ執筆寫作、畫師tef繪製插圖的作品。原作自2021年至今已出版7卷,中文版也由東立出版社引進前3卷。故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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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華人的社會,好像比較沒有在鼓勵小孩,成年了就要搬出去住、獨立生活。 所以不管父母還是小孩,都比較難意識到自己已經長大了,除了外在的身高、容貌,心靈上也應該長大,當沒有意識小孩已經長大,就容易有干涉的行為。 那麼身為成年人的我們,該如何不傷和氣的應對父母的關愛? 這篇文章提供三個心法讓你參考!
學習第二語言可以帶來很多好處。首先,它可以提高我們的認知能力和跨文化交流能力。學習新的語言可以幫助我們開拓視野,理解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價值觀念,從而更好地適應多元化的社會環境。 其次,學習第二語言也可以為我們的職業發展帶來很多機會。在現代社會中,很多公司和組織都需要具備跨文化交流能力的人才,而學習第二
原來結交更多的賢人異士,是在更深層的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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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年02月03號台北電玩展馬娘展處 底下是我拍的一些現場相片 一開始,我本來有點猶豫要不要去,主要是一趟路去南港展場太遠 接著是因為沒有聽說代理馬娘的小萌,沒說有要參加展覽,好像不會有馬娘出展,所以就興趣缺缺了 不過想說,反正難得一次展覽,還是去看看吧 就算馬娘真的沒有馬娘參展,也能看看其他攤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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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hen Thorpe的新作品多以低明度的顏色為牆身,配以帶有「森林」元素的淡彩地氊,清晰地展現了人類面對未知的躊躇和踏出第一步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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