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考的範圍包山包海,作為考生,對於時事、政策都要能穩健地敘述出一套自己的看法,日常早已被知識塞得過度飽脹,卻還是恐慌。把鬧鐘往前調,每天睜眼時面對的黑暗越發濃厚,我和惺忪的眼皮協商,三十分給單字,給法條,給運動,就是不肯輕易歸還睡眠。
因為我看見時間感在睡眠之中崩解。
那日夜裡,阿公拿著衣服進浴室洗澡,洗完出來,趕著去顧店。我們問「你咧創啥?」*1,他皺著眉答「毋是下哺啊嗎?」*2。阿嬤不停抱怨他最近常在半夜喊著「阿哲!阿哲!」或「秋木啊有共我huh飯無?」*3。沒有對外窗的房間裡,大塊的黑暗膠結時間,日子的行進只能靠睜眼次數去推算,一恍惚就全亂了。他把子孫的名當成錨來落定時辰。無法確定,就全喊一次。
近幾日阿公阿嬤雙雙下不了床,頻頻喊痛,為此不斷就診。但醫師永遠都說他們「很健康」。既然健康,那為什麼痛呢?難道老去就是一種健康的疼痛嗎?歷經艱難地被載往醫院,換取醫生口頭的嘉許,是否也為他們的生活帶來某種儀式感?所以不顧自身易病,醫院現時危險,也想去抒展一下自己日日因疼痛皺縮的眉?
長時間凝視著衰老,似乎能夠體會為何有人會說「一切都是借來的」,該還時,誰都逃不掉。只能在那不斷飛馳的間隙裡偷一點是一點。我走過他們的房間,發現燈亮著,將紗窗拉到一旁,探頭進去,想做些奇怪的表情逗阿嬤笑。我還沒開始表演,她看到我就笑了。她笑著笑著帶痰咳了兩聲,嘆了口氣說:「阿公阿嬤老啊啦,無效啊,時不時咧麻煩你。」
「袂啦,哪會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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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在幹嘛?
*2 不是下午了嗎?
*3 有幫我蒸飯了嗎?(huh找不到對應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