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饕客,只要不小心被觸動了味蕾記憶,開始分泌唾液,便會有一股衝動立刻殺到那家店,逞一時「口舌」之快。曾經在某一個禮拜六傍晚,我和老婆忽然想起羅東夜市某一攤羊肉湯的滋味,臨時起意開車前往。那個時段上高速公路肯定是塞爆,於是我突發奇想,從桃園出發,走北橫穿山越嶺過去;開了四個小時,終於在晚上九點左右趕到羅東夜市--算一算,還是走高速公路比較快……
身為饕客,喜歡閱讀飲食方面的書籍是必然的,在我書架上的某一格裡,收藏了三十本以上的名家散文、科普讀物以及食譜,至於散落在其他格尚未歸位的書籍,更是不計其數。除了「讀吃」,我也正在「寫吃」;這兩年來,我慢慢將以往的飲食回憶寫下來,作為個人生命歷程的見證。
不過,直到讀了翁佳音和曹銘宗合著的《
吃的台灣史》一書,這才刷新了我的三觀,原來--
吃,是記錄個人生命歷程的方式,也可以是探索歷史的管道!
曹銘宗先生本來就擅長台灣歷史的史普寫作,由於曾任導遊的緣故,更是走遍、吃遍台灣,經驗豐富;而翁佳音先生則是現任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專長是十六至十八世紀的台灣史,史學根基紮實--兩個人寫起歷史,自然兼具學術考證與閱讀樂趣。
以我最愛吃的「虱目魚」為例:
以前,不知道是從哪裡聽來的,我一直以為虱目魚是「國姓魚」,大概是由鄭成功引進台灣的,或者是他特別愛吃而帶動的飲食風氣吧。然而,曹銘宗在《
蚵仔煎的身世:台灣食物名小考》書中,推測「虱目」的語源是來自菲律賓語「Sabalo」,而虱目魚的養殖技術早在八百年前便傳播到太平洋諸島嶼,說不定台灣也包含在內。
而《
吃的台灣史》則更進一步明確指出虱目魚的養殖技術可能流傳來台灣的管道:其一是
十六世紀,由移民東南亞而後又遷移來台灣的華人所引進;其二是由南島語族的台灣原住民,從東南亞帶來台灣的。無論是哪一個管道,都早於明鄭時期!
關於飲食的傳聞還有「台灣人本來不吃牛肉」。從小長輩就告訴我們,台灣早期是農業社會,靠牛耕作,基於對牛的感恩,所以不吃牛;等到外省人來了以後,才把吃牛的習慣帶進來。不過,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中國自古不是以農立國嗎?為什麼外省人要吃牛?
《
吃的台灣史》中的〈台灣吃牛肉四百年史〉終於為我解惑。作者引用清代的台灣文獻,指出:官方雖然嚴禁宰牛,但民間私宰牛的風氣盛行;時間再往上溯,鄭成功帶兵攻打荷蘭人期間,軍隊也有食用牛肉的記錄。可見,
台灣人食用牛肉的習慣,早在戰後外省人來台的三百多年前,便已經存在,只是祕而不宣的偷吃。
令我嘖嘖稱奇的不只是虱目魚和牛肉--
最近我剛好在追公視的電視劇《茶金》。所以,攤開《
吃的台灣史》,不由自主翻到上卷的〈茶〉。
打開這一節的第一面(頁91),下面的注釋讓我震驚不已:小學生都知道的「茶」的英文tea,竟然是來自於閩南語tê。十六、十七世紀以來,歐洲海權國家經由中國南方海路將中國茶帶回國內,因此直接音譯閩南語的tê為英文的tea。讀到這裡,真心覺得自己以前讀的《聲韻學》都白讀了、喝了這麼多年的茶也都白喝了……
《
吃的台灣史》所介紹的每一項食物與飲食文化,皆援引可靠文獻,清晰爬梳四百年來的歷史脈胳,配上淺顯易懂的文字和生動的照片、地圖--讀著讀著,不知不覺,食欲和求知欲都被挑了起來。
一口氣讀完,想不到《
吃的台灣史》居然幫我打通食道與台灣歷史之間的管道,通體舒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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