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太輕易談論死亡,因為那是每個人最終的結局,人的一生就是邁向死亡的路——天天逼近死亡,努力活過就是最大的反抗——當我想清楚這點之後,發現人活著就是一種激勵,根本不用說誰做了哪些偉大的事,或許像卡繆說的,世界的一切包括美德、道義都無意義,死守這些終將逝去的準則,都成為一種「荒謬」。
每天都有人死而今天還沒輪到我,只是運氣、拜醫療發達所賜,也可能是我的努力。
有人說,當你經歷疾病之後會放下許多包袱,但根據我約一個月前得知自己罹患乳癌的經驗,「放下包袱」並不是每個人的選擇。我依然擔心自己身體上的小疤痕、臉上過敏產生的紅點、睡了太多沒讀完的書⋯⋯別人聽到可能會說:生病了就好好養病,別在乎那些小事!
但問題就是我還活著啊,病人和死人是不一樣的。病患在醫院裡被人當作物件般的移動、要求病患輕易的就要打開身體部位被檢視,可是即使只剩下一口氣,我還是和健全時所擁有的自尊是相同的。
人人難逃一死,生病的人並非更靠近死亡。
上週我進行完全身麻醉的乳房局部切除手術,被移出手術室的那一刻剛好醒了,聽到的第一句話是:「病人發燒39.9度」,我有意識但身體無法動彈、眼睛也張不開,擔心這是我最終的結局:「手術結束引發病變,高燒不退而死。」聽上去是有點冤枉。
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醫師會到等待室跟我阿姨說:「手術很順利,但病人⋯⋯而死亡」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死了,但隨著逐漸感覺到手臂的痠痛,則開始擔心自己因為麻醉還沒完全消除,突然開口會像酒醉的人口出狂言一樣,我也記得在小說和戲劇中看過剛開過刀的人說出穢言——到了那一刻,還是害怕自己出糗。反倒沒思考自己死了會如何。
而「出糗」跟「死亡」相比,算是一件小事嗎?
最後,我從沒想過自己死前(時)是否會留有遺憾,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就算是被判定為生命只剩下幾年的病人,死的那一瞬間來得很突然而人的思想又一直在變,我無法預期自己在當下會有什麼念想,任何的遺憾也無法傳播出去了,那些都會與死亡一樣的神秘。
是我太自私,寫到最後的最後才發現我沒有提起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