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為何憤怒？

2021.3.25

很久沒看小說了，看小說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上一本好像是分成上中下集根本很難也還沒看完的《悲慘世界》全譯本。

《憤怒的葡萄》是我菸酒生時代第一次聽到指導老師提過，很慚愧的我讀過外文系文學，竟然從來沒聽過這本書，從來不知道葡萄有多麼憤怒。

根據維基百科的介紹：

《憤怒的葡萄》（英語：The Grapes of Wrath），美國作家約翰・史坦貝克1939出版的長篇小說，這部偉大的美國社會紀實文學很快成為暢銷書，後來成為禁書，又被當眾焚毀，最後迫使國會立法，資助農民，是美國高中和大學文學課上的必讀書目。

這部小說獲得了美國國家圖書獎，1940年獲得普立茲小說獎，以經濟大蕭條為背景，主要人物是裘德一家（Joads），因為乾旱、經濟危機、金融和農業的變革而一貧如洗，被驅逐出奧克拉荷馬州。由於當下的窘迫，及受沙塵暴的影響，裘德一家走上了去往加州的路。與成千上萬的「奧克佬」們一樣，他們尋找著工作、土地、尊嚴和未來。

以上是維基百科的書介。

裘德一家世世代代都是農民，他們和其他數以萬計的農民一樣，賴以維生的土地因為借貸償還不起被銀行奪走，被迫離開他們失去的土地，當他們將所有家當搬上破爛的貨車，前往傳單上看到有很多工作機會的「應許之地」加州時，一家共有12口人：除了主角湯姆和老爸老媽之外，還有爺爺、奶奶、5個兄弟姐妹、妹夫、伯父、以前曾當過牧師的好友凱西，當時妹妹羅姍已經懷孕。他們一路上不是車壞就是快沒錢吃飯，跟著數百數千萬從中部和東部西進的貨車，幸運的除了爺爺奶奶途中病故、妹夫和哥哥分別跑掉之外，家裡大多數人都能整叢好好的到了加州，才發現原來全國的無地農人都是舉家來到這裡「搶」那少少的工作。他們一路上幻想，到了西部，他們就要趕快找工作（不斷強調自己人口很多，每個人都可以工作），到時候一定有錢可以買東西吃、租個房子，讓小孩好好上學（「才不會變成野孩子」）。

但到了西部，他們只是一個營地換過一個營地，所謂的營地，只是讓你有個地方放貨車和臨時搭建隨時可拆上車的「帳棚」，比他們早到那裡的人，要不是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工作，輪流思考議論著該不該拔營離開，再往南或往北走。或是工錢一直調降，越多人搶那少少的幾個採水果/棉花的工作，地主就有更有調降工錢的優勢，本來採一籃5分錢，現在2分錢你做不做？不做，完全沒錢，做了，一家五個人力也才賺得一天一餐的收入。而且你做了，本來工錢拿5分錢的其他同胞瞬間失業。你做不做？

作者描述的加州就像裘德一家人眼目所見的那麼美麗、那麼豐饒，遍地果園結實纍纍，但採收的人吃不飽，來不及採收的寧可放在地上爛灑石灰，也不讓人吃。地主錢賺飽飽，失去土地的難民卻成了路上的餓死骨，或是在路上不斷來回奔走找工作的瀕死人。這些生動的描述，讓我覺得好像真的看到了豐饒果園裡成堆的屍體堆疊。

凱西，這位曾經的牧師，跟著裘德一家人來到加州。他離開家園之前，就已經自己已經找不到上帝，到了加州，他因為捲入警察毆打營區居民的事件被關，因緣際會加入工會，最後犧牲自己的生命，對我來說，當他真的加入這些無家可歸、被壓榨的無業農人時，他才真的找到了神，當他真的與窮人站在一起時，他才是真正的與耶穌站在一起。

這本小說越往下讀，我越好奇他會怎麼結局。他們會找到工作嗎？會實現他們一路上刻畫的夢想嗎？不會，小說到了最後，（我忍不住說，韓國電影《寄生上流》的導演一定有看過這本小說）來了一場大雨，那場大雨使溪水暴漲，衝過公路、衝進營地，即使營區裡的男人沒日沒夜的挖土臨時築了土堤，一樣被大水沖垮，最後淹了他們住的車廂，車子引擎泡水，他們沒了代步工具，走不了，也找不了工作。裘德家的女人還是決意要走，怎麼走？只能一路淋著大雨，來到穀倉。穀倉裡只是另一組同病相憐的人，然後這個故事...沒有結局的還會繼續重複下去。

恐怖的巧合是，正當我對書中營地貨車的情節記憶猶新時，朋友跟我分享現在加州有很多人住/租不起房子，只能住貨櫃屋，政府劃營地讓他們放自己的車子，然後住在車裡(又稱「車居族」)。100年前的小說，對照到100年後的美國現況，這巧合不恐怖嗎？

「銀行或財團.....那些怪物不呼吸空氣、不吃殘羹剩飯。他們呼吸的是利潤，吃的是利息。」

「銀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至於那些擁有五千畝地的大地主，他們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是巨獸。」

「我們也很難過，可是也沒辦法，要怪只能怪巨獸。銀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或許我們可以殺了銀行，他們比印地安人和毒蛇更可怕。也許我們應該挺身奮戰，捍衛我們的土地，就像當年我們的爺爺和爸爸一樣，....但是，雖然巨獸本身不是人，但他有辦法使喚人，為所欲為。」

這些都是小說一開始，當農人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根時所發出的控訴，這些控訴在100年後，依然成立。現在不只是銀行，企業財團工廠通通都大到不能倒。氣候變遷造成的乾旱，使台灣也開始節水限水，而第一槍就是農田限灌，第一個倒楣的還是農民。總統蔡英文甚至在某個產業的記者會上公開說一定不會讓企業斷水，全力支持產業。

過了100年的今天，不只銀行是巨獸，企業財團工廠也通通都是巨獸。

他們是憤怒的葡萄，我們是憤怒的韓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