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答問—得自史學家的哲學啟示》第五章 第一節
年輕人:「既然現在知道了上帝的存在以及祂的性質,我就有一個問題想問了,而且也不是現在才想問,而是早就想問了。」
史學家:「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年輕人:「你怎麼知道?」
史學家:「這是當然的,因為我也經歷過你這個階段,況且若你接受了上帝全知全能這件事,怎麼可能會不想問呢?你是想問『自由意志』的問題吧?」
年輕人:「自由意志這個詞倒是很好,沒錯,我就是想知道,既然你說上帝什麼都知道,那麼上帝肯定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吧?也知道你在想什麼吧?古往今來的所有人,祂也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吧?」
史學家:「你覺得呢?」
年輕人:「我……不確定,應該是知道吧?不過這也太讓人不舒服了,但神若是不知道,那麼神好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史學家:「沒關係,自由意志的問題我們等等就談,我們先來談談真理與上帝之間的『神意』吧。」
年輕人:「為什麼要先談神意呢?」
史學家:「先瞭解神意的內涵,你才更能理解自由意志的問題。」
年輕人:「可是上帝的存在我們都已經很難確認了,我們真的有辦法能夠瞭解神意嗎?這些會不會都太超越了,真的有有這個必要嗎?」
史學家:「一個真正服從上帝的信徒,肯定會探究神意的,否則只是一個對上帝有錯誤認知的錯信者。雖然人力終究無法完全知曉神意,但神畢竟有人性,或應該說人畢竟有神性。」
年輕人:「這有什麼關聯呢?」
史學家:「當然有的,其實說神有人性並不是人的自傲而貶低神,而是因為人有萬物之靈的自知,其對神所能想像的最高形象即是人,所以《聖經》裡才說神以其形象造人,這是我之前就提過的。這是人所能體會的極限,若像神祕主義者一味強調神的不可知而將其『非人格化』,反而只是降低了神的層次。」
年輕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人既然像神,擁有神格,那麼神意其實還是有可能可以理解的?」
史學家:「可以這麼說,這點我之前就有稍微提到過了,總之,人的萬物之靈地位是神所賦予,而不是人自己的發明,如此可知人與神確有特殊關係,人的地位非萬物所能比擬,可見深思神意實乃人的天賦與責任,所以像無神論者的無視神意,與迷信者的扭曲神意都是錯的,像新柏拉圖主義者、黑格爾等都是扭曲神意的人。」
年輕人:「怎麼說呢?」
史學家:「新柏拉圖主義宗師普羅提納斯對真理、上帝的討論著重於其特性與原則而已,而不去解釋其精神內涵,也就是神意,他學說的科學性強而人文性弱。他將上帝稱為『唯一』、『單一』、『第一』、『至高』、『至善』、『純粹』、『絕對的統一』、『全然的超越』等不同名稱來稱呼上帝,而上帝可涵蓋這些說法,但這些說法卻無一能夠代表上帝,可見他對上帝的誤解。」
年輕人:「感覺新柏拉圖主義是理性夠強但靈性不足吧?黑格爾之前你也有提過了,是提出『正、反、合』學說的哲學家吧?」
史學家:「沒錯。黑格爾的理論並未對神意作出解釋,上帝於此扭曲降格為毫無靈性的『偽真理』。神學家阿奎納雖知上帝的靈性與超越性,但他的資質卻強於推理總結出上帝的存在,而非解釋上帝的意志,重傳教而非傳道。」
年輕人:「原來如此,可以藉由人對上帝的解釋方式,判斷出他的信仰正確與否。」
史學家:「是的。因為上帝的超越性,所以神意難解,不過這並不表示這可以成為人們不學思的藉口,何況難解並非無解。不過也必須注意,我們在深思神意為何時,不能將其『規律化』,或認為神意的性質是『唯一不變的就是變』,事實上神意是『唯一不變的活動』。而自然法則雖是神意使然,但它絕不是神意本身,視自然法則為神意者是誤解神意,因他們忽略了靈性與超越性,他們絕非真正的求道者,而是機械宇宙論者。總之,探究神意必須正心誠意,任何企圖定型神意的人必定曲解神意,且其常是為順從自身所欲而發論,因真正的求道者必定因無法得道而痛苦,絕沒有真相『水落石出』的喜悅。」
年輕人:「大概瞭解了,可是我總覺得神意雖不是不能解,但真的是難以捉摸,和你之前所說神性確知是良善的,真是有些衝突。」
史學家:「這就和我之前所說的概念一樣,你之所以會認為神意與神性衝突,這就是因為神的超越性使然,其實神意與神性是不衝突的。」
年輕人:「那麼神意與神性的關係是什麼呢?」
史學家:「神與神性其實是同一回事,而神意是神與人關係的產物,也就是說神意是為人而生,所以先有神性、後有神意。雖說按人的理解方式,神自然先於神性而存在,而神性先於神意而存在,不過人對此三者的認識並非循序漸進且也很難察覺其差異,而神意與神性的關係也不能以人性與人意的關係來類比。」
年輕人:「為什麼呢?」
史學家:「因為上帝至善完美,神性與神意得以一致,而人並非完美,『人性本善』的提出其實意指人自知有惡而有『止於至善』的可能與責任的悲壯自白,所以人性常與人意不合。」
年輕人:「我想到一個問題,你說因為上帝的超越性使我們感覺神性與神意不合,可是我們人可以確知神性為善是正確的,那麼照理來說,我們這樣的認知方式可以確認較高的神性,可卻反而無法理解神意,這是什麼緣故呢?」
史學家:「以上帝的超越來解釋是由上而下的,你之所以會這樣問就是你換了個方向,是由下而上來看待這個問題。而這個答案就是,人的兩種認知工具│『理性』和『經驗』的差別。關於這兩種認知方式,我之後會詳細說明。人之所以能感知神性主要是依靠理性,而神意的探究則是依靠經驗,而理性的演繹雖可能有極限,但經驗的歸納卻容易失誤,這一方面表示認知方式的優劣,一方面又揭示神性與神意的高下。人若有感神意與神性不等,當知此非真理真相,須探究其深意,不可忽略或背離神性而誤入歧途。」
年輕人:「我很想知道神意到底希望人們做什麼,人又要如何探知神意呢?」
史學家:「神意雖是為人而生,但卻非對人的一種希冀,它是上帝的意願,其施展可說是上帝的自我實踐,但這一樣不能以人的自我實踐來類比,因為人的自我實踐只是無關真理的個性發揮而已,而神意雖然難以探知,但非全不可解,它可透過個人經歷以及更重要的文明演進中領悟。儘管在神意之下的真理已經難以掌握,理解神意理當更加困難。」
年輕人:「有點不好理解,為什麼可以從文明演進中發現呢?」
史學家:「因上帝全知全能,世間萬物的一切演變理應出自上帝之手,我們從中自可探索出些端倪。」
年輕人:「可是歷史真的是可靠的嗎?不是常聽說歷史是得勢者編織給人們的故事嗎?又或者歷史對上帝來說只不過是毫不在意,隨時可以刪除重建的檔案呢?」
史學家:「的確,我們目前主要是透過文本來瞭解歷史,而文本自然會有真偽問題,那麼歷史是否可靠可信當然也須嚴密的考證及深思,這就涉及史學的範圍了,如果你有興趣,之後我可以和你詳加說明。現在我們姑且先不論歷史真確與否,不過至少你可以肯定有歷史這件事吧?並且歷史雖有需要探求的工作,但至少它是一件確切發生且不可磨滅與改變的事情,對吧?」
年輕人:「是,我想這是當然的,無庸置疑。」
史學家:「那麼如果歷史這件事是確實存在的,上帝為什麼會毫不在意呢?而上帝全知全能,歷史自然是出自祂的安排,而既然祂如此安排,又何需將其推翻重來呢?上帝自然有能力做到這件事,不過祂何需否定自己的意願呢?如果說上帝不滿意自己的作品而要將其摧毀,這在邏輯上是不通的,因為上帝理應早已知曉自己將會不滿意,何必又要『多此一舉』呢?」
年輕人:「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你自己不是也說過上帝是不可以邏輯來理解的存在嗎?」
史學家:「沒錯,邏輯是人間所有,若以此看待上帝則會發覺上帝、神意等都是『不邏輯』的,但這是因為神的境界是『超邏輯』,而不是『反邏輯』。反邏輯乃人間所能以理性思路破解的伎倆,神意卻是人間所苦思不得其解的超邏輯存在。這些我在之前其實都已經提到過了。總之,神意與人心是有聯結的,只要正心誠意就能有所收穫。」
年輕人:「可是我們若遵循真理,而神意或許另有安排而不願我們插手,那該怎麼辦呢?」
史學家:「那當然不可固執行事。」
年輕人:「可是我們又該怎麼知道什麼時候該擇善固執,什麼時候又該知難而退呢?」
史學家:「這就和我之前所說的好為人師的錯誤一樣了,如果說愈欲彰顯真理反使真理不彰,這顯然就是該罷手的時候了,此時除深思神意已是無可奈何。」
年輕人:「這實在是太困難了,明明知道是對的,卻不能真的放手去做,真理既然是真理,難道不該堅持到底去遵行嗎?」
史學家:「是啊,就像你說的,真理既然是真理,理應有努力就該有回報,可現實卻未必如此,這實在是因為神意在真理之上的緣故,所以才須反思神意。以傳道來說,人之求道既為責任,理應是上帝欲使人求道,然上帝若要人確信祂的存在,何不直接在眾人面前展示神蹟即可,還需有志之士義無反顧的傳道?如此情況實在令人費解,人只能解釋為神意並反思神意為何而已。」
年輕人:「真的是很難的課題啊。」
史學家:「是的,的確很難,不過我們也能因此能體會到,真理是一種準則而不具目的性,因神意的作用,事物的存有與發展才有意義,所以有真理而無神意簡直不可思議,若真如此就像黑格爾的偽真理一樣,缺乏靈性和目的,而根本沒有提出和遵循的必要。」
年輕人:「瞭解了,神意就是要靠人自己的智慧去領悟對吧?不可能有真正確切可靠的方式去得知出正確的答案。」
史學家:「沒錯,神意並不會直接顯示,而是間接呈現,所以說神意的解釋是求道者必須的功課,相信任何像是宗教所說的奇蹟等直接展現的人都是扭曲和誤解大道之人。像是古代猶太人就相信神意蘊藏與歷史之中,要經由深思者才能發現,猶太教所謂的『先知』其實是富有後見之明的『史學家』;著名的英國護士、統計學家南丁格爾也曾有『要瞭解神意就要研究統計資料』這樣的說詞,這些都是一種含有從人事推知天命的意涵。」
年輕人:「嗯,我知道了。可以請你和我聊聊宗教信仰嗎?」
史學家:「這個課題我本來打算之後再詳細和你解說的,不過既然你現在有此一問,我就稍微講一些好了。其實人人幾乎都能迷迷糊糊地體會到真理,只不過差在有沒有去深思並提升層次而已,而若只有模糊的真理觀是不足以構成宗教信仰的,尚需進一步發現神意才可以,而今人所瞭解的神意大多是透過『神示天啟』,而不是理性的演繹。他們所稱的神意是神所直接明示而不是經由自身深思而來,號稱知道超越性之義,其實根本只是迷信而已,完全放棄超越性求道企圖,這就是反理性的行為。」
年輕人:「神示天啟是什麼意思呢?」
史學家:「啟示有分『自然啟示』與『超自然啟示』兩類,前者是『萬物靜觀皆自得』式的知識性觀點;後者是宗教徒所相信的奇蹟,是一種『坐享其成』式的迷信態度,而不是君子上達的追求。」
年輕人:「不過上帝全知全能,也是可以展現神蹟的吧?」
史學家:「理論上神當然有能力展現神蹟,但這將使人忽略自然與人事的學思而扭曲神意,況且『奇蹟』就是屬於『例外』,神何需『破例』給部分人而使其得道?這似乎暗指神對人間有所不滿才有的『補救』之舉,然神之所以為神即因其全知全能,如何有不滿之理?總之,人欲探知神意,須求知而非求天。」
年輕人:「原來如此。對了,你對於基督教所宣稱的『神愛世人』有什麼看法嗎?」
史學家:「假設這個說法為真,那也最多是神意而不是神性。而事實上這只是人性的希望而不是神性的理解,此說使人墮落的危機更可能高於上進的鼓舞。」
年輕人:「是因為若固執相信神愛世人,那麼人將無所顧忌,或是失去真正的行善意義嗎?」
史學家:「你說得沒錯,這和之前我們談論道德時的概念一樣,一個相信行善會有回報的人,其善行中的道德素質,肯定低於一個不信神的回報而願行善者。因前者抱有功利主義的念想,而後者卻是義不容辭的奉獻精神。就像西方人的信仰層次高於中國人,但中國人行善的意義卻比西方人痛苦而偉大一樣,這個我會在之後詳細說明。」
年輕人:「嗯,我能體會這個。」
史學家:「其實即便上帝愛人確為神意,神與神性依然是神意之本源,以追求神意替代探究神與神性是畫地自限,有如講真理而不講神意者。」
年輕人:「瞭解。對了,你之前曾說過禱告是不必要的事,對吧?我還想再多聽一些你的解說。」
史學家:「是的,求神問卜不可能探知神意,試問,上帝全知全能,人心中所思上帝理應知悉,禱告實為多此一舉,不如將這時間用於學思和實際行善更有意義。聖經中寫道信徒向上帝禱告可獲得回應,而若未獲得回應則信徒也能知曉這是上帝另有深意,如此將上帝與人的距離拉近,顯然是忽略超越性的凡夫俗子的一廂情願。這是以神意對抗神性原則,明顯是一個宗教思維而不是理性的真理探討。而若說祈禱不是要與神意抗爭或否定上帝的全知,而是要透過此舉去推展神意,則此『自知之明』者根本不必有此動作,即刻付諸行動豈不更好?所以還是如同我之前所說的,知道禱告的人不需禱告,而不知禱告之義的人不該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