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資訊
《Reality No-Show ─改編自真實故事》是編劇蔡柏璋睽違臺灣劇場六年的全新創作,榮獲第四屆【表演藝術金創獎】金獎,並與廣藝基金會、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台南人劇團合作。本劇以zoom out的鏡頭語言編排敘事結構,在數組互有關聯的人物,他們各自「虛構真相」的故事裡層層堆疊,試圖不斷翻轉觀眾對真相的理解,同時也引領觀眾思辨與探究當前社群年代的「真假虛實」。
採訪者:有人說您的作品有濃烈的自傳色彩,您對這點有什麼想回應的嗎?
導演:噢,一部分吧,當然也會拿掉一些東西。
採訪者:拿掉哪一部分呢?
導演:真實。
曾經,「真相越辯越明」是不會被質疑的,真相和謊言好似涇渭分明,假的怎麼藏也藏不住。但是到了社群媒體越發普及的現代,過量的資訊漫天飛舞,理應嚴謹查證、報導真實的新聞也不一定呈現事實,更多的是從網路各大論壇抄來的消息,是真是假並不如何重要。
《Reality No-Show ─改編自真實故事》是一齣經由三條故事線層層堆疊、不斷反轉故事的舞台劇,就連劇名本身也帶著反差──真實並沒有表現出來,亦或是它根本不存在,而「改編自真實故事」的註解,卻又強調了故事的真實性。那麼在這齣戲裡,到底有沒有所為的「真實」?或許就像劇團在此劇介紹文案上的這一句話「真相無處不在,唯獨不在戲裡」一樣,在戲裡尋找真實本就不切實際,但也有一種可能,真實是否存在與否,都要走進了劇場,看完這齣戲,每一位觀眾才能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解答。
真相裡有謊言,謊言裡藏著真相,究竟能相信什麼?
故事從一部影集拍攝現場開始,觀眾們既是旁觀者,也成為演出的一部分──我們在工作人員提示的時候鼓掌、大笑,營造一切需要的效果,「觀眾反應」的真實性在這裡被打上了一個問號。
三個故事線分別討論了不一樣的議題:主線討論在故事誕生的過程,副線A是電視媒體、社群媒體所提供的資訊與實際狀況的落差,副線B則是虛構故事與真實故事的模糊界線。
先來談談主線和副線B的故事吧。
隨著劇情發展,我們知道主角身為電視編劇,因為某一事件受到打擊,導致創作陷入瓶頸,只好四處去偷故事,他假裝自己是酒精成癮患者加入匿名戒酒協會,進而結識了老邵,並得知他年輕時候與出租情人卡斯帕的一段深刻記憶,並且彼此約定,老邵分享他的故事,而主角則將這個故事寫出來讓大眾知道,於是經過在一番周折,包含修改故事角色性別、改寫故事結局、主演深陷性侵疑雲等風波,以老邵故事為藍本的電影「岸邊的僧侶」終於上映,然而票房卻不如預期,僅僅不到兩周就下檔,故事當事人老邵也因癌症復發過世。
「岸邊的僧侶」是老邵年輕時候的一段經歷,擔任口譯員的他性格內向、孤獨、不善交際,有一天鼓起勇氣預約了出租情人的服務,認識了卡斯帕,卻又不斷想了解真實的對方,然而就在他們距離越發靠近的時候,卡斯帕不告而別,從此消失,最終只在教堂留了一封信給老邵,這段追尋也在這裡畫下句點。
主角遵守與老邵的約定,帶著那封老邵承諾讓他看的卡斯帕留給他的信來到柏林,站在那幅《岸邊的僧侶》畫前,聽著中文語音導覽,然後打開了信。卻沒想到,那封信根本與說好的不一樣──那是老邵留給他的信,信裡面告訴他,那個與出租情人卡斯帕的故事不過是一個他轉化自己初見《岸邊的僧侶》這幅畫時的感動,而虛構出來的故事罷了。然而這個假故事卻如此真實,與主角的身世有部分相合──同樣的柏林,同樣有人就這樣相忘江湖,從此不見,不只讓主角相信它是真的,也讓觀戲的我們認為那是老邵的實際經歷。
真實的故事,有時候無聊透頂,有時候又高潮迭起如虛構,或許能夠深入人心的故事總要真假參半,才足夠觸動觀眾的共鳴。
不斷被翻轉的故事,既討論議題、創作,也打破第四道牆
副線A的故事則環繞在「媒體」上,電視媒體、社群媒體都在其範疇之內。
身為直播主的曉寧為了更多的曝光與存在感設計知名喜劇演員詹姆士,導致對方陷入性侵疑雲,事業一落千丈。當網路上瘋傳著那段情緒失控的「電梯性侵風波」影片,風向一面倒的倒向女方,讓女方短時間內獲得最大曝光與關注,甚至成為新一代的女力代言人。而詹姆士透過經紀人的操作,身為直男的他假扮成出櫃的同志洗清性侵汙點,與身為受害者的曉寧一起在不相信愛情的變性人Diva主持的全國收視率第一名的戀愛實境秀節目上,大演一場捍衛名譽的戲。
真切地把媒體傳遞資訊有作假可能的訊息釋放出來,不只翻轉戲劇劇情,也直白的提出「假消息」的反思。如果媒體上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事先套好的操作與演出,那麼消息的真假究竟又該如何辨別,觀眾又應該相信什麼?
當這三個故事都告一段落,舞台上一群編劇排排坐,討論著先前的劇情有沒有什麼bug,是否符合故事創作理論的英雄旅程(角色成長曲線),再度推翻了先前故事的真實性,卻又在下一秒出現電視節目導演喊卡,原來這又是一場電視拍攝,這群編劇是假的,那他們討論的故事是不是也是假的?亦或是曾經在地球的某個角落上演的真實故事?
最後,全劇收束在一場記者訪問導演的戲,當記者問導演,他的作品是否的確帶有自傳色彩,如有所取捨又是拿掉那些部分,導演在一陣沉默之後,對著鏡頭,堅定地吐出兩個字:「真實。」再度回扣整齣戲對於敘事真偽的核心主題。
觀眾坐在劇場裡,欣賞著表演,同時也偶爾變成表演的一部分,透過戲劇手法,原本應該擁有上帝視角的觀眾,卻在一次又一次的翻轉中被帶進安排好的虛實辯論之中。
或許有人會說最後結尾的那場對白,便已經給予編劇想藉由戲劇討論的議題一個設定好的答案,也就是戲中「沒有真實」。但難道那位導演說他捨棄了真實的部分,就真的沒有一點真實點綴在故事當中嗎?我想這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正確答案。
生活是創作的養分之一,而作品會以不同形式的媒介呈現在大眾眼前,各種媒體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資訊,多到真假難分的地步。如何掙脫這種被操弄的情況?或許只能在接收訊息時,多想一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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