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02

2020/02/05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里枝猜想,那個客人可能不會再來了。想到這裡就覺得寂寞。
倒也不是見不到他而寂寞,還不到這種程度,只是想到那個看起來很孤獨的人,因此離開這個小鎮,里枝覺得不捨。就像很容易壞掉的物品,使用的時候總是小心呵護,不料冷不防被別人突然一碰就壞掉了,總不免傷心。
但事實與里枝猜想的相反,大祐隔週又一如往常,在平日的傍晚獨自來到文具店。或許他是在意被鎮上的人想成可疑人士
「這個……」
他拿出兩本素描簿。可能一直隨身帶著,綠色封面的邊角已磨得些許泛白。
此時店裡沒別的客人,母親也外出了,只有他們兩人。
「你特地拿來給我看啊?」
里枝臉上揚起了笑容。
素描簿第一頁畫的,看起來是宮崎市青島一帶的風景:有細波起伏稱為「鬼之洗衣板」的海岸,還有青島神社的鳥居,以及宛如海原般遼闊的藍天與遠方的海岸線。
里枝抬頭,表情怔愣地站著,看向不知名的「常客」。他看似想微笑,但雙頰顫抖,笑得不太好看。
里枝低頭繼續翻閱素描簿,出現了上次提到的一之瀨川與附近的公園,還有近郊的水壩,古墳群綻放的櫻花等等……大多是外地人會去的觀光景點,果然是外地人才覺得稀奇,此外也畫了一些平淡無奇的地方,各種景色都有。有些只是素描,有些已經上色。
這些畫,並未讓人感受到才華出眾,卻也不是畫得很差。里枝想起國中時期,班上美術最強的男生的畫。
大多數人到國中都還有勞作課或美術課,但之後就不太畫了。若長大成人之後,有人突然遞上畫紙與畫筆,結果可能會和他一樣,只能用國中為止毫無進步的畫法畫吧。
然而大家都不畫了,他依然在畫,技巧可能和以前一樣,可是精神呢?無論說成長變老,如今這年紀都無法容許這種純真吧。
里枝覺得他的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約三十五歲左右,這樣的大人竟能愉悅地畫出如此清新的畫,而且不是畫好玩只畫一張看看,而是持續默默地畫了好幾本素描簿。里枝對此深受感動。
他眼裡的世界,還是如此無憂無慮的樣貌嗎?能靜靜面對這樣的世界,又過的是怎麼樣的人生呢?
里枝專注地翻閱了十五分鐘,一副不想被人打擾的神情。此刻,她多麼希望不要有任何客人進來。
看到第二本近尾聲的一幅畫,她的目光停住了。
畫的是她高中時期每天搭巴士去宮崎上學的巴士總站。
如今里枝也經常走過那裡,不知為何,看到他這幅畫,眼淚竟猛地奪眶而出,為此感到不知所措。
直到很後來,里枝仍會反思,那時候自己究竟在哭什麼。
到頭來只能認為是精神極度不穩所致。不僅小遼與父親過世的悲痛,還有返鄉以來,自身境遇不知不覺越來越淒慘的感傷,最後這幾滴淚水終於突破表面張力,滾落而下。
以前,里枝每天早上坐在這巴士總站的候車室等車時,萬萬沒想到,自己將來會在橫濱工作結婚,生了兩個小孩,卻很快失去一個,最後離婚又回到這小鎮。
水彩畫裡那座生動逼真的巴士總站,明明已過了十五年,卻和記憶中懷念的建築物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當初十多歲穿著制服的她已不在這裡。
這種思緒,日後想起時,總是曇花一現掠過腦海。唯獨此刻,瞬間在她心中膨脹,一陣百感交集,壓碎了其他一切情感。
里枝不知如何處理這難以掩飾的淚水,只能笑笑地說:
「畫得真好啊……對不起,因為這裡我很熟,突然想起以前的事……」說著又以指腹拭淚。
生怕淚水滴濕畫作,里枝輕輕闔上素描簿,單手摀嘴,稍微忍了一下,再次展露開朗的微笑。
令人驚訝的是,原本只是默默站著的「常客」,此時忽然直勾勾凝視里枝,眼眶逐漸泛紅,同樣也潸然淚下。然後與其說難為情,更像祕密不慎外洩般慌忙低下頭,走去最近的商品架。不久,像是隨便挑選地拿了一枝紅色原子筆回來,此時他的淚水已然拭去。
等候結帳時,他緊閉雙唇,不發一語。
里枝也沒開口說話。彷如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夜幕低垂以前,螢光燈在各個角落照出清澄靜謐,教人捨不得毀掉這段極度惹人愛憐的時光。
一週後,大祐再度來店。
這次里枝首度沒說「歡迎光臨」,改以「你好」打招呼。大祐也應了一句「妳好」,買了影印紙等文具用品,付完帳抬起頭說:「請問……」
「什麼事?」里枝睜大眼睛等他說。
「如果,不嫌棄的話,能不能和妳當朋友?」
「啊?……哦,好啊……」
里枝倉皇失措,只能點頭應允。分不清是驚是喜,只覺得心跳加速。
多久沒聽到「朋友」這個詞了?感覺真的很久了,但應該也沒那麼久。照理說,「朋友」這個詞在橫濱時期,甚至返鄉後也常聽到,聽都聽膩了。即使已經不上臉書,她也曾和多數人一樣,以臉書和「朋友」保持聯繫,而回到故鄉後,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但此刻從他口中說出的「朋友」,聽在里枝耳裡有種與眾不同的新鮮感。如此直截了當的請求,或許連他孩提時代也未曾有過吧。但冷靜想想,都已經是一把年紀的成人了,說出這種話不免令人覺得噁心,然而里枝並沒有防備心,是因為看過素描簿的緣故。
但話說回來,當朋友,是什麼意思?
她甚至沒把握自己究竟答應了什麼。
「請問您尊姓大名?」
「—我叫谷口大祐。」
他從口袋掏出一張預先準備的名片,並試圖掩飾微微顫抖的手。名片上印著「伊東林產」這個公司名號與手機號碼,也有email。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在用名片……我叫武本里枝,我寫給你看吧。」
里枝拿起櫃台上的黃色便條紙。
「……如果方便的話,這個星期天,能不能一起吃頓飯?」
「星期天我得在家照顧兒子。」
里枝說得宛如在亮底牌,毫無誤解餘地。
「妳結婚了啊?」
「應該說結過婚,後來離婚和小孩一起回娘家。」
「這樣啊?……不好意思,我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還這麼問,那才可怕呢!所以雖然說當朋友,我們也只能在這裡聊天。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樣就很夠了。」
「有時我得出去跑業務,不過每天都會來店裡。店裡的情況就如你看到的,通常都很閒,所以改天如果有機會,請再拿畫來給我看。什麼都沒買也沒關係喔。」
之後,谷口大祐莫約十天就來一次,兩人交談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後來大祐一來,里枝甚至請母親顧店,自己和大祐出去喝咖啡。大祐在林場工作,通常下午四點前收工。最近在附近的山區工作,因此經常下班就來找里枝。
有一次,里枝問起一直不敢碰的事,亦即大祐的過去。
那是因前一夜豪雨不斷,以致大祐得休假,中午便來找里枝,兩人去附近烤鰻魚店吃午飯時發生的事。
大祐向來不太談自己的背景,最近反倒會偶爾提起,似乎是希望里枝瞭解。
飯後,大祐喝著熱茶,稍稍遲疑之後,娓娓道來自己的身世。
他原本是群馬縣伊香保溫泉某旅館的次男,上面有個長他一歲的哥哥。
所謂「長子多傻瓜」,哥哥本性不差,但想到將來都會繼承旅館就無心讀書,國中開始學壞,讓父母傷透腦筋。儘管如此,後來還是進了東京的私立大學,畢業後也去美國留學兩年,不料回國後竟和朋友在東京開起餐館。
父母都溺愛哥哥,雖然也不斷耐心地勸他回家,終究徒勞無功,逼不得已只好讓次男大祐繼承家業。大祐的學歷沒有哥哥好,但好歹也是地方的公立大學經濟系畢業的。
進入父親的旅館後,大祐一心只想鼓勵氣餒的父母,拚命工作。慢慢地,父母終於也能接受把將來託付給次男的想法。不料,過了一陣子之後,哥哥事業失敗,背了龐大債務回來向父親哭訴。父親願意為他償債,但條件是要他繼承旅館,他也下定決心答應了。母親對此也雙手贊成。於是大家談好,將來由哥哥當社長,大祐則是「副社長」。
無論頭銜如何,大祐很清楚實質上必須由自己支撐公司,但也擔心自己和哥哥的關係因此變差。自幼他就有個疑問,為何只有「長男」受到百般疼愛,至今也不懂為什麼。大祐很愛哥哥,但哥哥未必愛他。
幾年後,父親七十一歲,發現罹患肝癌,病情相當嚴重,唯一的方法是肝臟移植手術,但院方也說不要抱太大希望,而且沒時間等腦死患者提供肝臟,只能從家屬做活體肝臟移植。檢查之後,哥哥有脂肪肝不能捐贈,大祐的肝臟良好,適合移植。說來諷刺,居然是因為不像哥哥那樣不注重養生—
活體肝臟移植手術中的肝臟捐贈者不僅有後遺症風險,也可能喪命。父親有生以來第一次向大祐低頭,緊握他的手哭著說,期盼大祐「孝順」。母親和哥哥都說希望父親健康長壽,但沒挑明地說大祐應該實現父親的願望,也沒明示大祐不用做這種事。他們沒有促使父親改變心意,卻總是背著大祐,三個人不曉得在談什麼。大祐去探病時,碰到這種場面總是很尷尬。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大家都很焦急。
最後,大祐同意做活體肝臟移植。他也希望父親活久一點,也明白母親與哥哥的心思,因此體恤地主動表明要捐贈肝臟。
父親感動至極,向大祐說「謝謝」。這也是空前絕後,唯一一次的謝謝。哥哥說,將來繼承的遺產要全部讓給弟弟。母親也很高興。
偏偏很遺憾的,父親的癌細胞擴散得比預料中快,就在大祐苦惱是否捐贈之際,已惡化到回天乏術的地步。
父親臨終那一刻,臉上帶著驚人的憤怒,表情幾近憎恨。
家人都很難過。大祐的決定已經沒有意義,母親與哥哥都不肯對他說句溫柔的話。
「不過我還是鬆了一口氣。雖然沒能救爸爸的命,但我查過活體肝臟移植的資料,真的越查越害怕……爸爸過世後,我發現自己心中,有個絕對不會復原的部分也壞了。所以……我和家人斷絕一切關係,搬離那個城鎮,我想盡可能走得越遠越好……我已經決定不再見他們。關於家人的事,就說到這裡。」
大祐娓娓訴說自己身世之際,里枝完全沒有插嘴,一直靜靜聽到最後。想像著他如何來到這個偏僻小鎮,還挑林業這種危險的粗活,假日獨自畫畫度過;花了半年以上的時間,才對自己說出那句「能不能和妳當朋友」,這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里枝同情他的境遇,基於友情也覺得必須說出足以匹配他這份自白的祕密,於是說起自己的小孩生病過世,夫妻在治療方針上的對立,成了離婚主因,以及不久後父親接著過世,讓她決定返鄉。
大祐定定地凝視里枝後,稍稍低下頭,輕輕兩度頷首。店裡的客人少了,鰻魚飯的餐具也被收走了,兩人靜默不語。不久大祐鼓起勇氣般伸出手去,握住里枝放在桌上的手背—應該說溫柔地包覆比較恰當。這突來的舉動令里枝有些詫異,但那隻拿著電鋸辛勤工作的手掌傳出的溫度,讓里枝深感安慰,也很高興。若他不伸手過來,自己可能會伸手過去。
她就這樣靜默不動,望著已經顯得黯淡的塑膠製透明水杯,思索是否該委身於這個造訪自己人生的變化。
婚後,大祐住進里枝家,生了一個女兒取名為「花」。大祐在山裡遭逢事故時,長男悠人十二歲,小花三歲。
里枝趕到醫院時,大祐已經往生。因為工作危險,兩人數度談過萬一出事時該怎麼辦,大祐希望里枝千萬不要通知群馬的家人,就算死了也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大祐死後,直到頭七結束,里枝恪守大祐的交代,但後來和母親談了一下,還是決定寫封信通知他群馬的家人。骨灰還放在手邊,但安葬的墳墓究竟該如何處理,她倒是想和他群馬的家人商量。
其實里枝內心有些懊悔。按理說,應該在大祐活著的時候讓他跟家人和解。但他死得太突然,很多事都來不及做。
大祐的哥哥谷口恭一,收到信立即趕來宮崎。
里枝在自家門口,迎接從租車下來的恭一。里枝只看過照片裡的恭一,如今看到本人,覺得和照片給人的印象不同。
恭一穿著白長褲與深藍夾克,腰際繫著商標明顯的名牌腰帶。之前里枝就知道他長得不像大祐,但感覺倒是不像大祐說的,很隨和但不隨便,反倒像個自信滿滿、難以親近的人。
里枝打了個招呼:「感謝您長途跋涉,特地趕來。」面對親戚這種毫無戒心的自然融洽,恭一露出宛如碰到可怕事物的表情,只隨口應了一句:「這裡真暖和啊。」然後頻頻打量這個冠著和自己同姓谷口的女人。里枝的目光停留在他垂掛胸前的墨鏡上,那鏡片映著面帶困惑笑容的母親與自己的身影。
母親走在前面帶他去客廳,飄來一陣與大白天不符的香水味。縱使里枝走在他後面也不斷聞到,反而使得里枝老家的鄉下氣味異常明顯。恭一在沙發坐定後顯得極不自在,頻頻打量低矮的天花板與擺著照片的櫥櫃,一臉只差沒說出「居然死在這種地方……」的表情。
大祐何時來到這個小鎮,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等細節里枝都已在信中告知。上了咖啡後,恭一碰也不碰,倒是說了一句:「給你們添麻煩了。」
里枝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不會……沒通知您來參加葬禮,真的很抱歉。」
「葬儀費,墓園費,以及其他必要費用,請向我申請。」
「不用,這沒問題。」
「那傢伙,想必說了我很多壞話吧?」
恭一想從口袋掏出香菸,遂又作罷。里枝看著他的臉幾秒後,說:「他不太談以前的事。只是關於家人方面……」
「他應該不想見家人吧?沒關係喔,這我可以理解。以前他就是個渾身散發自卑感的傢伙,不僅成天只會鬧彆扭,後來連心性都扭曲了。我們倆個性本來就合不來,不過家人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吧?為什麼他就不能活得更像樣一點,居然在這種地方被木頭壓死……到了最後的最後,還是個不孝子啊。這件事,我還沒跟我媽說。」
儘管里枝沒表現出來,但內心對他說話的口氣與內容都很反感,怎麼看都不像為了排遣悲傷才故意說這種粗魯的話。里枝由衷深愛大祐的沉靜善良,因此認為恭一會這樣看大祐,一定是他自己的問題。雖然為時已晚,但也更加明白為何大祐那麼執意不想見哥哥,曾經幾度催他與哥哥聯絡,里枝因而感到深深的歉意。
「有小孩吧?大祐的?」
「有,現在去上幼兒園了。」
「一個人養小孩,很辛苦吧。我家也有三個小孩。我記得大祐的小孩是個女兒吧?」
「是的。」
「那算是我的姪女了……我也很想見見她,不過我不便在這裡待太久,今天就先給大祐上個香吧。」
「好的,請為大祐上香。請跟我來。」
「啊,這是我們旅館做的和菓子,很好吃喔,請務必收下。雖然是和菓子,但配茶配咖啡都很適合。」
恭一說完,遞出裝在紙袋的菓子。
里枝帶恭一到了佛堂,說了一句:「請上香。」母親在稍遠之處看著他們。恭一恭謹地跪坐,凝望遺照片刻,驀然回頭問:「這照片是?」
「這是他過世前一年拍的。」
「哦……這個人是誰?」
「……您是在問哪張照片?哦,那邊是我父親和兒子。」
「兒子?哦,我不是在問那兩張,是這張。沒有大祐的遺照嗎?」
「……就是這張呀。」
恭一蹙起眉頭,滿臉詫異不解,再度端詳照片,然後抬頭質疑地看向里枝。
「這個人不是大祐喔!」
「……啊?」
恭一以傻眼氣憤的神情,交互看著里枝與母親,雙頰抽搐般笑了。
「哎,真是莫名其妙。意思是,這人冒用我弟弟的名字嗎?他說他叫谷口大祐?」
「是的,會不會是長相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不不,這不是變不變的問題,這根本是另一個人。」
「他不是大祐嗎?您是大祐的哥哥恭一吧?」
「我是啊。」
「結婚登記書和死亡登記書之類的,都提交公所了嗎?」
「當然,都提交了。我身邊還有哥哥您和全家的照片呢。」
「不好意思,那照片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里枝拿來相簿,恭一收下後,盤腿坐在坐墊開始翻閱,卻從第一頁就伸長脖子,不斷低語:「咦?這是誰?……」
里枝見狀也混亂了起來,但覺得恭一的失笑是在嘲笑自己與大祐的婚姻生活,備覺受辱。還有,她不認為大祐有什麼問題,反而是這個人究竟是誰,頓時毛骨悚然。母親似乎也同樣害怕了起來,走過來握著女兒的手。
這本相簿收藏著大祐以數位相機拍的照片,他挑了特別喜歡的部分列印出來的。
恭一細細端詳,這個宣稱自己是大祐的男人,與里枝、悠人,以及小花一起拍的照片。一直看到最後一頁,發現一張自己在老家與父母合照的老照片,霎時心頭一驚。他還記得,這張照片裡沒有弟弟的原因。因為當時弟弟負責拍照。
恭一終於抬起頭,嘴角微微顫動看向里枝,隨即又曖昧地移開視線,然後悵然若失地說:
「總之,如果妳沒有什麼奇怪的企圖……我只能表示同情,妳被這個人騙了!這個人不是我弟弟!是有人冒充大祐!」
「這是怎麼回事?那這個人是誰?」
里枝面帶慍色詰問。
「我怎麼知道。我剛剛才第一次看到照片。總之,只能去報警了。可能是什麼詐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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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利•索可洛夫(Lale Sokolov,1916~2006)人生中有超過50年都懷著一個秘密,這段不能說出口的往事發生於二戰時的歐洲,那時,納粹德國人對猶太人做出不可思議的恐怖事跡。80歲以前,勒利完全無法向人說出這段過去,即使他的生活離那個恐怖地方有千里遠。 勒利曾經是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刺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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