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腐敗中調製出的巴西國酒:卡夏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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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鬧分手。

 

說是學生,但都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作為他的老師,沒什麼可以安慰的話,只能推上一杯酒給他解愁。雖也是老師,但我不過就是個教調酒的,不是那種看著孩子長大,或隨便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命理老師。對於人生,或許我自己都還沒碰觸到最精髓的部分,如何替迷航的人掌舵呢?談了一段逾十年的感情,他感到很不可思議。那居然是有保存期限的。

 

壞掉的東西,要修理。這是許多在網路上流傳的謠言與名言中,唯一一個讓我一眼就心悅誠服的錦句;而且親身驗證在自己的伴侶關係上也著實受用。

 

但我想告訴學生的,卻不是要他去修復什麼。勸和不勸離最是民族糟糕劣根性,多少家暴慘劇以此行之;我要提醒他的是,壞掉的東西,不管這個壞掉的是他、他女友,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除了表面上看起來不堪使用之外,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未嘗不能衍生出新的事物。

 

他手中的卡夏莎(Cachaça)就是這樣的一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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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網上的Caipirinha調酒照。

 

眾所周知,就算不知,我先前在〈痛楚的香醇滋味:黑奴、海盜與蘭姆酒〉也提過,地理大發現在中美洲激盪出蘭姆酒,與龍舌蘭一同以「前奴隸」的身分躋身調酒世界六大基酒之林。跳脫歷史長河來看,中南美洲原住民的各種「壞掉」,例如文明被摧毀、居住地被侵占、人權被打壓等等,造就出這種矛盾性格的甘甜酒液;中南美洲的原住民不可能為此感到高興,卻也只能默默喝下自己親手栽植的甘蔗所釀的蘭姆酒。

 

那僅僅是關於西班牙所殖民的領地,當葡萄牙佔領巴西的時候,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被葡萄牙監管的巴西黑人奴工,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喝了被棄置在蔗糖工廠的過期甘蔗汁,許是氣溫濕度適宜,黑人奴工在發酵的甘蔗汁中嘗到了稀薄的酒精,這種喝腐爛甘蔗汁以獲取微量酒精,來抵抗現實苦役的逃避行為,逐漸流傳開來,吸引葡萄牙人正視這個問題,而開始引進蒸餾技術,試圖釀造出更濃烈的酒精。

 

這就是Cachaça的誕生。腐敗裡求生存,那些臭的酸的腐的,臭豆腐、納豆味噌、酒釀、米糠醬菜,都是活物。我教他品飲Cachaça,希望他暫且忽視自己正在壞掉的事實,也許一時半刻還無法好轉,但至少他已經學會,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期限。愛情必須有期限,就像奴工歲月也有期限,才能有希望。一個永遠愛下去,至死不渝的故事,仔細想來未免毛骨悚然。面對另一個人半世紀而不生厭煩,那個時候的愛,也不怎麼濃烈了吧。

 

雖然跟蘭姆酒一樣都是以甘蔗為原料,但因為甘蔗發酵過程的影響,純飲帶有一點點微微的果酸;另外,卡夏莎(Cachaça)向來被當成蘭姆酒的分支(Brazilian rum),遲至2012年,巴西政府提出釀造與蒸餾的相關文件,向世界證明卡夏莎(Cachaça)不是蘭姆酒,終於在美國調酒協會的推動下,正式獨立為一支特殊的地方酒種。

 

「要調嗎?」這次我把選擇權留給他。

 

卡夏莎(Cachaça)有一款流傳超過一百年的經典酒譜,葡萄牙語Caipirinha,譯為卡琵利亞。盛傳,這是葡萄牙皇后Carlota Joaquina住在巴西時所發明的一種簡易調酒;或者比較可信的是,當地的居民與海盜,利用這種酒和砂糖、檸檬的特性,將之調和成感冒與敗血症的特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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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皇后Carlota Joaquina。

 

能不能治感冒與敗血症,我不曉得,我的學生他卻已經靠著一杯杯酸甜有度的Caipirinha,慢慢地,就在這個仲夏的襖熱之夜,他走出了困境,航出了新的海圖。這是他治療情傷的解藥,我想,果真是今年夏天太熱了,不得不祭出南美洲熱情的驅暑秘方,才能平息陣痛的靈魂。

 


所有圖片來源:侯力元提供

編輯:洪崇德

責任編輯:熊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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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的心願很簡單,就是讓所有人都能憑著酒精,一起飄來到同一個層次的天空,說些夢話也好,聊些心事也罷,在酒精面前認醉悔改。「以後我再也不會喝到ㄎㄧㄤ了,微醺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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