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掃除時總是會整理出許多東西。其中一樣，是愛栗在文字課上所帶的小遊戲。
愛栗陪小孩寫作很久了。在陪小孩寫作的這件事上，愛栗算是我的前輩。有天我跟愛栗聊到，「我可以去上你的課嗎？」愛栗說好啊，你要來我的課堂上幫小孩上課嗎？我說不是，是我想跟小孩一起，上你的課。
然後我就去上愛栗的課了。我去上的那個班，學生嚴格來說不是小孩了，六個十三歲的女孩，是少女了。她們上愛栗的課已經很久，都變得很愛寫；嗯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留下來的，都是愛寫的小孩？
那天愛栗請她們（我們）從自己平常在寫的筆記本中，隨意挑出十幾個句子（我忘記有沒有規定到底幾個），這些句子彼此可以沒有關聯。然後，一個句子寫在一張小紙片上。寫好後折起，替紙片裡的句子取一個標題，寫完後把自己的紙片擺在桌上。
接下來每個人繞桌子一圈，去看看別人小紙片上的標題，然後從每個人的紙片中挑一個自己感興趣的。六個女孩，加上我跟愛栗，我們總共有八個人，所以我要挑七個句子。
挑完句子後，遊戲就開始了。
左邊的那十張紙片，是我的紙片被挑走後留下來的。右邊的那七張紙片，是我從女孩們那邊挑來的。接著我們將這些紙片隨自己的意思擺放，組成自己喜歡的句子。
我的紙片組起來的句子是：
討厭 摔
沒關係 全部 出去進來
一劃一劃一個一個 淡
人 但是還是
可笑
從女孩那邊挑來的紙片，我組成的句子是：
日常 很難
不捨得 丟掉
或許是 物品
時間有眼睛
要說這樣的句子有什麼意思嗎？因為是隨機，明確的意思可能沒有，玩的反而是一種韻律與感覺。我發現那些女孩的紙片有一種共同的味道，感覺剛好都跟「時間」有關。
之後我把紙片攤開，按著原本的順序，讀紙片裡的句子。
倒數第二張字太小了，寫的是「累積記憶的工具」。最後一張有錯字，一開始讀不懂，讀第二次才知道她寫的是「我們以前一起走過的地，也就是留下一對腳印和時間的眼睛了。」
那些女孩的句子連起來，變成這樣──
坦白說
有得吃穿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要計較輸贏
只求玩得盡興
在你回頭的那一瞬間
看見你滿臉的淚水
我笑了
將一個人從心裡原本的位置上拋棄
重新找一個人遞補
誰是你的那個唯一
累積記憶的工具
我們以前一起走過的地
也就是留下一對腳印
和時間的眼睛了
我覺得很妙，明明從不同人的筆記本中，各抽一個句子，但組合起來竟然意外相合。是因為這個班同質性很高嗎？還有，這些句子讀起來都有點超齡（不過，我已經忘記我十三歲寫些什麼句子了......）
那我自己的紙片攤開後，讀起來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大四那一年
一個鈍聲
他很討厭
摔門的聲音
他很討厭
她想說的真的是
「沒關係」嗎？
從此他就
全部討厭
但我又是空空的
可以出去
可以進來
筆動著
字就一劃一劃出現
是一劃一劃
不是一個一個
不想被滿
沖淡
生而為人
很痛苦嗎？
但是，還是
所以，可是
我們做了許多
可笑的事
咦？好像是因為是自己寫的句子，所以讀起來也有一種共同的味道？
這種隨機的遊戲好玩在，它有許多排列組合的可能。比如把女孩的紙片打掉重排，也可以變成這樣──
日常 不捨得
物品很難丟掉
或許是
時間有眼睛
雖然說怎麼排其實都可以，但排來排去總還是有一種自己覺得比較好的排法，可能是用意思去排，可能是用讀起來的聲音去排。
這個遊戲很適合用來讓人感覺文字的關聯與跳躍，還有音樂性這樣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