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
地點: 某醫學中心普通病房
演員A: 女兒
演員B: 母親
牆上的電視無聲地播著新聞,A與B視線平行,落在電視裡主播一張一合的嘴巴,主治醫師剛剛來查房的時候帶來了噩耗,身體裡面的腫瘤已經到了沒辦法手術移除的程度,只能任其擴大,直到鳩佔鵲巢。
母女倆小心翼翼,不發一語,害怕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劃破空氣,驚醒拿著生死名冊的使者。
B首先打破沉默。
B(平靜地):「醫師的意思是說。。。治不好了?」
A:「嗯。。。」
B開始緩緩訴說著她這一生,童年的記憶、對兒女的感情、對丈夫的怨懟。。。,像忘了關的水龍頭,滴滴答答。
A裝作若無其事地聽著,心裡卻驚濤駭浪,因為她從來沒看過這樣的母親,聽過這樣的故事。
(場景二)
地點: 某教學醫院普通病房
演員A: 莊太太
演員B: 媳婦
演員C: 治療師
(之一)
星期五的下午,C看完這最後一個病人就要準備下班,A是一位配合度極佳、態度客氣的病人,C今天將她的治療計畫結束,她預計隔天出院。
C:「那我們今天就這樣,記得回家多練習!」
A:「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A笑臉盈盈,眼眶含淚閃爍著重生的光芒。
主要照顧者B站在一旁,陪著一起點頭微笑。
(之二)
星期一一早,C打開電腦查閱病人,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在加護病房病人清單,A星期五晚上突然喘,急救之後送到加護病房,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Steven Johnson syndrome是一種急性嚴重的皮膚黏膜過敏反應,也是醫療人員聞之色變的重症,A發作之後,全身的皮膚黏膜開始失去防禦的功能,全身紅腫破皮,除了痛之外,因為極容易感染,住進了負壓隔離病房。
目前的狀況並不是C需要介入的時機,但她想想還是去了,仔仔細細的穿起全部隔離設備,病房裡仍然是B陪在一旁,只是這次,她不再微笑,只是落淚。
A全身鋪滿了無菌巾,嘴裡插著呼吸器,連臉都破皮了,只剩下眼睛是跟外界唯一的連結。
看到C進來,B讓開病床旁的位置。
B(哽咽)說:「媽,是黃老師來了,你還記得嗎?」
A:「。。。。」,雖然沒有聽到聲音,從表情看得出來她正放聲大哭
C:「沒關係,我知道您嘴裡插著管,沒辦法講話。。。」
任何探病時應該要講的話,「你加油喔」「會好起來的」都說不出口,因為C知道接下來這些話都不會成真,彼此眼眶中含的淚水,演繹了對死亡的恐懼、對生命的絕望。
你站在沙灘上,遠方來了大浪,你知道浪正朝著你的方向而來,也可以意料到被浪打到的劇烈痛楚,此時你會挺身面對,該來的總是要來?或是抱頭瑟縮,希望痛覺可以被阻擋在外?
前天有人跟我說,學習把人生發生的每件事,當作戲劇的場景,而自己是演員,演出戲裡的情緒,當我們得以跳脫,看見戲裡的自己,看著自己演出人生舞台上每一次無能為力的沮喪、對未知的恐懼、成功的狂喜、心領神會的喜悅,那麼你也許不再害怕這些場景,也不再試圖抵擋大浪的襲擊,因為那是戲,而我們只是恰如其分的演出流動其中的情緒,戲終將落幕,演員也不該入戲太深。
然後我們就能體會,生命中每一件發生的事情都有意義,沒有好壞,只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