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報端發表一篇專欄,大意是說學生因為在課堂讀課外書而遭老師斥責,由此感嘆三十年來的老問題,絲毫未減,難怪台灣人不看書。瞬間,把我拉到舊時空,類似的經驗,我也有。
不過我的經驗其實不算負面。
正修工專低年級時茫然迷惑的我,曾經有幾次讀「閒書」被注意的過程。一二年級導師是教物理的石松性,同學都叫他老芋仔;顧名思義,老教授是來自大陸的外省籍學者,一本老講義記錄他留學英國乃至執粉筆任教的一切,站上講台,翻索講義,無奈鄉音很重,有溝不通,我呢,因為不感興趣,長時間都是不知所云,成績也就一塌糊塗。
有一回我在自修課,翻看起柏楊以筆名寫的「異域」,石老師巡堂步經我旁,隨手抄起我這本書前後檢視,臉上沒有表情地交回給我。
還有一次,我在國父思想課堂上,看起了龍應台的「野火集」,也被這位中年女老師注意到,她興緻盎然地看了一會兒,還給我,下一堂課,我注意到她帶了一本野火集到教室。
當然不會料到多年後,我竟然會在八德路中央黨部和當時的龍局長(北市文化局長)一起經歷兩顆子彈後的連宋之怒。龍局長和機要鄧宗德一步也沒有踏進黨部,而我,等結果的過程中,來回穿梭內外和龍局長閒談選情,報告進度,也一起為結果震驚。
還有一次,在宿舍。晚上自修時間教科書實在太無趣太乏味,我拿起一本福爾摩斯全集翻看,這次沒有好下場,被巡視的區隊長或教官發現,忘了是誰,總之說要沒收。數日後我爭取要回來,書是拿回來了,看的興趣大減。
話說回來,老師斥責制止學生讀課外書,抑或像我這樣內心極度想鼓勵孩子讀課外書,牽涉到的關鍵是──價值觀;趙少康說,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還是在價值觀,如果要離婚,很習慣說因為個性不合,其實不合的是價值觀。兩個外向的人如果價值觀相左,難免分道揚鑣;價值觀相近而個性不同的人,也許更為互補。
作為父親,會感到驕傲、被肯定,而內心深處受到鼓舞,主要原因之一可能是看到自己的價值觀在孩子身上延續;反之,孩子有自己的主見,不一定接受上一代傳遞的價值體系,甚至反其道而行,當然做爸爸的,也就難免會挫折。但是一定要心知肚明,「天要下雨,娘要出嫁,只能由她去」。勉強不來。
會有這樣的體悟和心得,其實也正是源自於閱讀。
閱讀將我們的經驗和知識得以無限延展,與作者對話,過上另一段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有時,我為女兒備上日日報上足堪品味的文章,巴望著女兒由此豐富自己的視野,我寫上隻字片語,不敢囉嗦,但或許還是算囉嗦,心中但願如中共那般有效率的「入島、入腦」,從而在分享中,讓女兒感受到爸爸點點滴滴的感觸;有時,默求渴盼著我家總裁,在柴米油鹽中放下幼子的牽絆,而能定下心來,玩賞枕邊人用心選來的佳片或好文,以期拉近彼此價值觀。
家長的價值觀相近而不分裂,孩子們會不會更有所適從?
但是,這種事,畢竟講究的是水到渠成、因緣俱足,有時我難免會想,如果一個人已經有了堅實的、既有的、占去龐大容量的價值體系,那麼,還容不容得下先生或父親所欲帶給她們的觀點、感受和評價呢?
所幸,我思,我寫,如此,已足;如果能夠與無數的讀者(談不上是粉絲)剖心掏肺談心裡話,何必強求於家人。交淺言深不是沒有風險,但這或許正是寫文章的人的職業風險,如果不是發自於真誠,感動不了任何人,即使我最想影響左右的或是親近的家人,但也要他們同樣這麼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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