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凡無奇的一餐
那天大雨滂沱,彷彿有人直接往頭上倒水一樣。
我踩著幾乎全濕的黑色運動鞋,感受到運動褲也逐漸被水潑濕,撐著根本擋不住雨的紫色摺疊傘,走到附近的一間連鎖水餃店。
一邊不斷發出鞋子出水後,與地板摩擦的聲音,一邊尋覓著店裡的座位,並且狼狽的畫完單交給服務員。等待著餐點送上的同時,因為被隔壁桌三個人的對話吸引,而轉過頭瞧了好幾眼。
---
在我的左手邊,坐著三位男生,一位是正盯著手機打遊戲的爸爸,另外兩位基本上應該就是他的兒子,一位目測大約還是低年級的孩子,手裡也拿著一隻手機,相當專注地沉浸在螢幕的世界裡。
另一位看上去,推測是中高年級的哥哥,則不斷靠向弟弟的螢幕,認真地看著手機裡的畫面。
原本以為只是平凡無奇的低頭族一家人,卻在聽見父親與兒子的一席對話後,讓點了十顆鍋貼與玉米濃湯的我,因為加了心情的調味料,所以覺得那天吃起來特別美味。
請換個方式表達不滿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XXX老師呢?你們為什麼要把XXX老師逼走呢?」父親眼睛依然盯著螢幕,嘴裡卻不斷反覆問著大兒子這些話。
「蛤?」大兒子沒有正面回應父親。
「我說你為什麼這麼討厭XXX老師呢?那為什麼你們就不討厭OOO老師呢?」
「…….」兒子沒有認真說一個原因,只是敷衍的說些語助詞。
「是因為OOO老師比較有威嚴嗎?」
「……,他(OOO老師)比較有威嚴。」
「你們很奇怪,為什麼比較有威嚴的反而比較喜歡?」
「……」
「你們就算不喜歡XXX老師,也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你們有更好的溝通方式,可以去表達這件事情,知道嗎?」
「……」
「你們知道OOO老師很難過嗎?你們這樣子讓OOO老師很受傷。」
從旁邊一直在觀察這對父子的我,開始在腦中揣測正在玩遊戲的父親:
他怎麼知道老師被逼走?又知道老師很難過?難道他跟老師有一腿?但聽起來又不太像。
而且一位父親能教育孩子,遇到不喜歡的事情,要換個溫和的方式表達,應該也是重視禮貌與倫理道德的人,才能這樣教育孩子吧?
難道是學校老師嗎?從他的穿著與對話來看,感覺只有這個最合理。
討論台大經濟系事件
當我正在腦中進行各種推測的同時,對話依然繼續進行。
「你們為什麼覺得台大經濟系的事情不重要?」
「……」大兒子依然應付式的回答,頂多偶爾視線離開弟弟的手機,轉過頭來看爸爸一眼。
「你們知道台大經濟系的那件事,發生了什麼嗎?他們性別歧視你知道嗎?他們說一些很傷人的話。」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嘴裡還吃著招牌口味鍋貼的我,心裡很是震驚。
一位父親,竟然願意和兒子討論這類的事情。
---
無論是正在聆聽的兄弟,還是正在說話的父親,很多時候,都算是社會性別上的既得利益者,大可不必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有些父親,是因為自己有了女兒,開始擔心自己的孩子,未來是否會在社會上遭受歧視或傷害,才開始正視以前沒有在意過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位父親是否還有女兒,但看他教育孩子的方式,讓我發自內心認為「台灣的教育還是有些希望」。
「所以我希望你們答應我一件事情,無論如何,請你們以後都不要做那些,會傷害人的事情,也不要說那些會傷害人的話,可以嗎?」
「好。」不知道他的兒子是真心聽進去,還是為了敷衍父親,所以趕快答應。
未被重視的騷擾歧視
從頭到尾,只看見那位父親背影的我,儘管外面的天空正下著大雨,腳上踩著溼透的鞋子與褲子,卻在這段簡短的對話中,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以及善意。
身為女性的我,從小也遭遇過多次的性騷擾與性別歧視,記得曾經告訴老師,老師還回我:「那只是不小心碰到,不要太在意。」
那時心底一直覺得很氣憤:為什麼老師都這樣隨便處理?
我也不是要老師去處罰誰,只是希望有一個人,可以重視我的感覺,可以讓我知道:「我感受到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不是你想太多,也不是你的問題。」
如果這時候你身邊的人,表現出來的反應,是比你更氣憤、更在意,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默默地被療癒了。
---
長大後在某一份工作中,也曾遇到同事性騷擾的情況,那時候我告訴另一位同事,卻在第一時間得到這樣的回覆:「可是你跟他同組,如果你把事情說出來,這樣你以後會很難做事,所以我覺得不要講比較好。」
當時我有兩個主管,一位是部門主管,一位是職務主管,但因為部門主管一直不太喜歡我,所以我一句話也沒有向他提到過。
不過我曾經告訴過職務主管這件事情,但也表明因為我在部門的情況,所以最後決定不把事情說出來,職務主管尊重我的想法,然後告訴我下次再遇到的話,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
我的確照著他的方法嘗試了,一開始也確實很有效,不過沒多久以後,那位同事又打回原形,在各種原因的助攻,以及這一根最後的稻草推波助瀾下,我果斷地提出了離職。
從那段對話感受美好
原本以為,這個社會大概除了同溫層,沒有誰會站在自己這邊,但偶然的一段對話,讓我感受到,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許多善意與溫暖,而且不是為了特定的場合,所講出違背良心的謊言,是在沒有任何監督的情況下,真心的教育著孩子。
在聽完這段對話以後,玉米濃湯也被我喝完了,心底沒有很大的波瀾,卻有一種因為被療癒,使身心的能量被提升好幾個檔次的感覺。
我竟然也不太在意鞋子與褲子了,踏著輕快的腳步,撐著擋不了傾盆大雨的雨傘,愉快地回家。
心情,真的是決定我們看待世界的最大因素,儘管雨傘外依然下著大雨,但雨傘內的我,感覺此刻世界好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