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Grâce à dieu)大概是Ozon自《八美圖》(8 Femmes)以後聲勢最高的作品,甚至勇奪今年的柏林影展評審團大獎。他似乎很擅長於這種對同一事件不同當事者以至於不同觀點的作品,而且這些優秀的作品他都是同時擔任編導,算是一反法國影壇常開的玩笑,即法國最好的電影學校La Fémis卻沒出過真正的好導演。
這齣改編自教會幼兒性侵案的作品可謂戲裡戲外同樣精彩。雖然電影一開始就說細節有所改編,但其實Ozon做了非常多的功課,因此在戲中有些對白甚至是原封不動將當事人的說詞搬上大螢幕;而如此直接的影射自然會引起教會人士的撻伐,並且聲稱基於無罪推定原則本片不應上映。也因此當嫌犯一被定罪以後,這部片馬上就上映了XD
(以下劇透)
最讓個人激賞的是Ozon的一個事件多個觀點的剖析方式,其實非常能呈現出每個受害者的所見與所蔽:一開始的戲也許稍嫌沉悶,那是因為第一個登場的受害者身為支持教會體制內改革的虔誠教友,理所當然地被教廷要求息事寧人;更噁心的是,教會在會談之後竟然還被要求要與嫌犯一起握手禱告。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當此事被警方介入以後,被害人一一跳出來現身說法,不同個性的受害者當然也就不是都會接受這種被摸頭的做法。
因此在戀童癖一定毫無疑問地該接受規訓的情況下,最精彩的反而是受害者們在組成受害者團體後所浮現的眾生相:
願意接受被教會摸頭的人是因為身為中產階級過著平靜的生活,因此他的行為考量自然以不讓現在的生活受到影響為前提;但卻也不能說邏輯上而言,訴求從體制內改革的作法是錯的,只是在現實上有權柄的人擺爛卻又無計可施時,只會顯得鴿派的無能甚至可能有淪為姑息之虞。
而那些激進的分子,想要在聖母院上的天空噴上陽具塗鴉的人,這樣做固然會惹來非且的確不雅觀,但當現實中一再被當權者敷衍時,這或許是不得不的過激手段。鷹派是鴿派的籌碼這句話很少出錯過。也因此當激進分子得意洋洋地說他決定要叛教時,這樣的態度或許未必能讓所有人都能認同,而且打從他不再是基督徒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再也不是神的子民;但不得不說這不就是新教為何會誕生的原因嗎?而且沒有這種人,案情永遠只會陷入膠著讓嫌犯逍遙法外?
但最慘的永遠是在性侵案後無法過正常的生活的受害人。在當今全球化後右派崛起的時代,從社會結構切入的角度一直在受到挑戰,因為一來社會結構的確在重整,二來在現實上資源分布的確更為兩極化,三來在這個人類的勞動逐漸被機械取代的時代,右派的觀點有時候未必不是不公平,只是他們對公平的觀點和左派不同,因為在市場上用金錢鼓勵能夠提供好的商品的生產者,也是一種就事論事的態度。只是本片再度提醒我們:既然公平的定義有歧見,我們不能忘記要在市場上具備競爭力,很大一部分的前提是要能贏在起跑點,但每個人的起跑點不但不同,而且往往還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大概是因為個人很迷這種一個事件不同觀點的作品,畢竟人不是全知的,不同的觀點總是能讓事件的意義更為完整而豐富,所以雖然個人和一些握有權柄卻不肯認錯的教友也有過類似的不愉快經驗(所幸事情本身和性侵無關),但看完這部片的當下依然是蠻震撼的,尤其是當身為中產階級的角色被自己的孩子問「你還相信上帝嗎?」的時候。
因此本片雖然是改編自重大的宗教事件,但觀點的多樣以至於逼近全面,卻依然可以讓不是教友的影迷理解到每個人的觀點都只是事件的一個側面(當然,教會的態度也是一樣的),這樣的意義其實是超出具體宗教事件,因而值得所有觀眾一起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