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重奏 #第一樂章

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illustration credit: @Liz Climo
1
兔子的指甲裂開的那個傍晚,牠在洗頭。牠想要一個浴缸,用來收集脫落的、半透明的、纖軟的毛。這種毛能夠隨著環境的反光變換,就像北極熊的隱身術,冷酷旅途的招數。兔子從來沒有見過雪、浮冰和雪原,牠只見過城市和其地下室,劇院的黑,廣場的黃,櫥窗的綠,紙巾的白。灰色的大街上,兔子就幾乎是灰的。深藍的河水裡,兔子就幾乎是倒影。然而,每當太陽消失,儘管從門廳到廚房都點上了燈,兔子仍覺得自己陰暗而孱弱。一天將盡之時鬼影重重,牠畏懼而輾轉難眠,起身洗一窩疲倦的澡,潮濕站立,指甲裂了個縫。牠想要一個浴缸收容魔法,想要被反射而不是光會反射,想要一個永遠不會吹熄蛋糕蠟燭的朋友,想要永晝。牠想得很多,讓獾困惑且煩。
2
獾在計程車的後座覺得自己聰明得像老電影,愚蠢得像聖誕樹。牠的背包裡躺著一副浮潛水鏡,以吸管、飛行眼罩和檸檬黃的頭巾組合而成。牠幻想沙灘和海面,一根柱子懸著化石般的救生圈,還有牠自己踩出來的長遠足跡。就在剛才,獾看見巨嘴鳥在寬敞得和游泳池一樣的吧檯邊陲喝著一杯洗碗精,泡沫不斷從鮮豔的鳥喙漏接。獾走過去,告訴牠我們趕快逃走吧,逃到銀色的、發亮的、滾燙的海岸,好在那裡順利被槍殺。巨嘴鳥搖搖頭,望向刺眼閃爍的電視機,表示只要能獨自品嚐痛苦,牠就很滿意了。於是獾憤怒了,牠豎起耳朵,隨即又冷卻下來。牠聽見烏鴉振翅的聲音然後離去,泥濘的街道張燈結綵,節慶在深夜變得頗具威脅。獾攔下一輛計程車,吩咐了一個漆黑無光的地址。司機轉過來,臉上有著醜陋飛蛾的翅紋,聳聳肩,說牠現在已經不再那麼渴望明亮和溫暖,因為這些都是轉瞬而逝的。獾拉上車門,車子像一顆過熟而墜落的金桔那樣發動。
3
牆壁光禿禿的,沒貼壁紙。兔子在上面掛滿了聖誕燈泡,然後瞪著手上的裂縫。牠嘗試找一些外傷藥塗抹,但浴室的櫃子裡只有大罐大罐的安眠藥。牠嘆氣,坐到沙發上抽菸。牠記起一部每分鐘都有人發狂地往地上扔菸屁股的影集,那年牠的耳朵十四公分長,聽得見菸蒂掉在地上嘶一聲熄滅的聲響,因此感覺血液加速和重重的熱。牠沒有把影集看到最後,但是抽起了菸,並收好每一根燃燒殆盡的菸以便整齊丟棄。門鈴悄悄地響了,臨近鞋櫃的一張黑膠唱片在唱針底下跳舞似地旋轉起來,那是兔子在當初搬進來時就設好的有趣機關。牠打開門,祖拉帶著滑板,穿著黑色的風衣站在門廊,對牠嚴肅地微笑。兔子讓她進來,音樂停止,祖拉又按了一下窗戶邊的收音機,裡面埋著一面泡過水還摔下瀑布的卡帶,經由兔子的修復,現在聽得出來幾句歌詞,似乎是關於寫者的植物人室友。他們簡易吃過宵夜,然後一邊聊天一邊排著五千片超現實名畫的拼圖。有好長一陣子,祖拉的話題總是她在南港相識的那個戀人,或者她的祖母。那些故事時常自相矛盾、角色對調、場景驟變,就像他們眼前的圖像一樣支離破碎和超現實,但兔子並不懷疑她只是把最近在寫的劇本即興演出來,牠也不信,牠只是聽,然後精確地挑剔某一塊接壤不合的拼圖。
獾今天也許不會來了。儘管牠和他們一樣不切實際,牠依然感覺這樣的長途跋涉十分麻煩。牠住得不遠,就在附近的一座小鎮,緊臨國境的另一邊,搭地鐵得過海關。牠有時願望自己是一隻敏捷的鼴鼠,能挖出一條通往兔子家洗鍋槽的隧道。兔子說你這樣讓我感到腹背受敵。牠建議獾等到牠有了浴缸再經由排水孔蓬垢登場,順便洗掉遷徙的塵土。祖拉說城市的底下幾乎是沒有土壤的,全是管線、電路、地下停車場和月台,輕而易舉就能撞到文明的蹤跡。獾想也對,然後考慮移民,但這一切還是太麻煩了。心血來潮的時候,獾會故意在口袋放著一把刀,幾顆子彈,或者插滿符咒的巫毒娃娃,快速地走過海關安檢處,然後喜悅地在天橋上奔跑。兔子認為那只是滿足玩性的一種方式,然而某天獾對牠說不是這樣的,牠是受託於人,隨即從慣用的口袋拔出一瓶橘紅色的莎莎醬。企鵝結束漫長的流浪巡演回來了,牠看著醬料瓶子,想起一個眼淚蒸發得跟停電一樣快的旱季。
4
兔子只去過祖拉的家兩次,一次是她祖母的葬禮後一個星期,牠幫她搬家,一次是她的貓走失那天。祖拉曾說過那隻貓的來歷,是烏鴉在去年新年夜藏在她衣櫃深處的禮物,毛皮黑得就像烏鴉親生的。祖拉將黑貓取名為海膽,兔子不太明白那是怎麼回事,牠只是點頭。牠知道她自從祖母自殺以後就變得神鬼莫測 ── 牠能理解,牠也是目擊者之一。兔子為祖拉感到難過,但是難過點到為止,畢竟他們無法涉入彼此的過去。祖拉搬回城市邊緣的一間小公寓,那兒有扇面西的玻璃窗,懸空種植某種奄奄一息的帶刺植物。廚房裡掛著洗臉毛巾,浴室的鏡子邊吊著平底鍋,壞掉的打字機擺放在桌角,床墊以幾本又硬又厚的書撐高,她說這樣洪水來的時候比較方便漂起來。那天天氣很暖和,他們坐在窗邊,一動不動,聽著對街陽台的洗衣機解體般的運轉聲,沒去找貓。
祖拉在南港的住處比這兒明亮得多,也許是因為麥明絲睡在她的旁邊,白天燦爛,夜裡也像下起一千萬顆色澤繽紛的螢光彈力球,飛過街道的下坡,奔湧進她們的房間。住在頂樓讓她們氣喘吁吁而憂心忡忡,因為鋒面滯留的時候,廚房的牆壁會偷偷摸摸滲出水來,一路淌到麥明絲的畫室,毀掉半數作品。她們得匆促地收拾殘局,抱著紙捲在祖拉的床上乾坐著。那些雨是災難,讓她們灰心地接雨和拖地,然後安靜而疲憊地蜷縮起來。放晴以後,她們會到三條街外的轉角買蜂蜜爆米花吃,繞遠路走回家。在那條不特定的路上,她們隨機地經過圖書館、檸檬園、建築工地還有兒童的槍戰,一切風景是如此興高采烈。光影紛呈的早晨,她們大笑和奔跑,不提過去未來,就像她們都曾經看過的那種最簡單的愛情電影。祖拉和麥明絲回到家,在桌前聽音樂,她們有無數歌單,麥明絲隨興地跳起舞來,那是一種腳跟和腳尖輪流黏著地板、以手肘為支點旋轉肩與手臂的忸怩舞步,但是祖拉很喜歡,她看著她,在兩扇互相垂直的墨綠色窗戶前共鳴著笨拙的頻率,其中一扇朝向日出前濃霧瀰漫的港灣,另一扇朝向小鎮的廣場,星期五晚上八點會在那兒播起老少咸宜的無趣電影。祖拉和麥明絲也喜愛散步到港口,經過呻吟著血腥的海鮮市集來到空無一人的堤防,望著被薄弱的陽光染上霓虹感的海浪。有時候,祖拉會帶上滑板,在那裡練習豚跳,她並不怎麼熱衷,所以常常掉進海裡。她懷疑麥明絲在削弱她的平衡感。麥明絲說她要找一條船看汪洋將她包圍,以及起飛的海鮮,像是海豚、飛魚、大翅鯨。她保證會帶上祖拉,並且為她在船上擺放荒唐的救生圈。祖拉說岸邊就看得到海豚,不過比起海豚,她們更常見到大群大群的鵜鶘。
獾只聽到一部分就趕著末班車離開了。牠希望祖拉陪牠走一段,把故事講完,但她只是對牠說走好,然後躺下來聽音樂。祖拉很久沒有在這個國度放一首歌了。這個國度沒有人和她聽一樣的歌。獾的回程寂寥而寒冷。
5
獾去找祖拉的那個下午非常炎熱,牠帶著一個請求,有關祖拉的劇本。牠想知道她是否能把自己寫成一隻檸檬黃的獾。祖拉表示牠的淡藍毛色顯而易見,不過獾很堅持這是田野調查的一部份。祖拉同意,獾覺得很安慰,走進廚房弄了兩杯西西里咖啡。祖拉的冰箱總是儲藏著檸檬,獾很好奇為什麼。
於是祖拉說起她在南港見過的檸檬園,但獾只理解了暴雨。牠搬來邊境城鎮之前住在一條運河邊,經年是熱帶氣旋的切線,牠和牠的妹妹老早就厭倦了悶濕的陰天,下班以後計畫著要去喀什米爾,什麼也不做,就是看雪以及感到呼吸困難。牠們渴望涼意。那天又是一個燠熱的春日,牠們待在咖啡店瞪著標有等高線的觀光地圖,輪流想像雪的樣貌,例如爆米花、火山灰、烏桕樹和乾燥劑。獾的妹妹說或許我們可以搭纜車上去,和一群中國觀光客吸著同樣款式的氧氣瓶而感到搖晃和垂墜。獾說牠寧可搭火車然後把自己塞在限重七公斤的手提箱裡。外面忽然下起崩裂的雨,伴隨閃電和宿醉一樣的風。颱風翻過了河岸來勢洶洶,牠們坐定不動,獾的妹妹說看樣子非常糟糕但很快就會過去了,可是沒有,天氣越來越惡劣,像個傷心欲絕、哭到眼瞎的人。牠們各自續了一杯奶茶,喝完後已經夜深,獾說我們還是走吧,妹妹提議打電話拜託爸媽開車來載牠們,獾說不可能有人會接電話,牠們已經死了。幾分鐘後,獾和牠的妹妹在著魔的雨幕中牽起機車,踩著淹至腳踝的積水走回家,除了風馳電掣、重物飛簷走壁、河水翻騰的聲響,牠們聽不見更細微的聲音,獾卻清晰地聽見了牠妹妹的沉默,彷彿真空環境裡的心碎。火車停駛了,那個春天的夜晚過後,牠們再也沒有談論過喀什米爾,或者世界上其他任何有雪的地方。
獾後來想過搭飛機。牠想單獨度過一段航程,但牠一靠近機場就被飛機引擎的噪音給嚇壞了。兔子在某年的月蝕聚會告訴牠拉脫維亞的人會在自家後院或屋頂自製滑雪坡道,因為他們有雪卻沒有山坡。一些大型滑雪場還會架設核武般的風凍機防止積雪融光,兔子認為這些人走雪入魔,去搬雪來鋪已經夠疲倦的了,還得保持厚實銀白的狀態。然而獾欣賞這樣的精神,甚至想像起一艘破冰船駛過一座泳池。祖拉說若是把滑板扔在雪地就會演化成滑雪板,兔子聳聳肩,吹著飄飄然的煙圈。企鵝談起了一段零碎不整的逃亡回憶,於是他們一起踏入了一片虛幻的雪原,啟程去找一條下坡。在那裡,兔子的毛散發著自然而然的白。
6
兔子在月台上將穿山甲誤認為獾,牠走過去,說哎,是我。穿山甲轉過來瞪著兔子,兔子感到徬徨無助。火車進站,鐵道掀起的氣流將穿山甲的鱗片翻了個遍,牠背著一個浩大的背包,兔子猜測裡面都是封在琥珀裡的螞蟻。穿山甲爬上車箱,兔子沒動,於是穿山甲再次轉過來,問牠瞎站著做什麼呢。兔子上車。牠們坐在同一扇車窗的對面,穿山甲的腹部看起來柔軟無比。
牠們前往西伯利亞高原,兔子口腔後方的某顆牙齒隱隱作痛。牠正在治療,不過暫時還沒痊癒。醫生認為牠必須戒菸。火車轟隆繞駛城市東北方的小隕石坑,穿山甲聊起自己的上一份工作:收集乒乓球。牠永遠是表現最好的,因為牠學會把球藏在肚子裡縮成一團滾到發球機的箱子旁,又快又準,還不會壓壞球。糞金龜是第二好的,乒乓球對牠來說過於光滑。兔子問牠為什麼離職,穿山甲說他們把地板漆成黑色的,這令牠迷失方向,那些乒乓球變得就像流星一樣,總是來不及庇佑願望就墜毀得易如反掌。兔子沒有反應,牠從沒打過乒乓球。穿山甲改問牠去西伯利亞做什麼,兔子打算拜訪一個住在那裡的朋友,如果牠沒記錯的話,是一隻長得像苦瓜的鱷魚。
幾個星期以後,穿山甲出現在兔子家附近的叢林裡。穿山甲說牠在跟蹤,不過兔子想牠大概只是迷失方向,所以請牠進去喝茶吃鳳梨。穿山甲露出酸澀的表情,牠建議這種對腸胃不友善的鳳梨應該要做成糖漬鳳梨再烤成涼涼的蛋糕。牠最近在一間甜點烘焙坊工作,已經被烤箱燙傷四次。兔子點頭。企鵝從閣樓走下來,牠明日清早就要前往一座熱帶島嶼表演,所以暫住在鄰近車站的兔子家。企鵝說噢有客人,兔子給穿山甲介紹這是一個脾氣奇好的低音大提琴手,牠會操作一些意義不明的魔術還有瞬間移動。企鵝說祖拉比較厲害。穿山甲很感興趣。企鵝為了示範所以走進廚房,拿出一整條發酵風乾過的睡鯊兒童,客廳頓時奇臭無比,兔子說你把我家搞得跟掘墓場一樣,但企鵝說還有。牠拿出一把刀,縱直剖開睡鯊繃得像珊瑚礁的腹部,灰暗的爛肉裂開,裡面掖著一台生鏽的收音機。穿山甲說牠也有一把很像的刀,不過比較常用來切蛋糕。企鵝擦拭刀子,說它非常好用但不足以成為牠的朋友,朋友是不離不棄的。兔子對企鵝說你除了提琴以外什麼都可以弄丟。
7
兔子送穿山甲回家,留下企鵝收拾殘局。天色已暗,牠們經過車站,穿山甲說那裡新增了一個有意思的設施,叫作快照亭。從此,每當兔子焦慮和煩悶的時候,總是把自己關進那個流動廁所般的空間,安靜注視著鏡頭、投幣孔和螢幕裡粗顆粒的臉孔。牠看見自己毛茸茸的臉頰、細瘦的耳朵、手上夾著的一支菸。牠嘆息,有如置身雲霧的迷宮,牠呼吸,又像是咳出一碗水的那種嗆傷。牠醒過來,指甲裂開,牙齦腫脹,因而感到輕微的痛。嘿。牠對自己說,嘿。然後一言不發,彷彿只是要找到度過生命的方式。螢幕裡的牠在攝影機的分析下與以往並沒有不同,然而只要一眼的對視,兔子立刻察覺天旋地轉,彷彿牠過去所經歷的全是垂直的步行,水平的降落。牠無法描述那種抽離的感受以及旁觀自身的冷漠,似乎,未來是有其窮途末路的,並不是零或者無限,而是一種大致的值,變或不變,都令牠敏感而神經緊張。有時候,兔子甚至放棄去直視這個此刻,釐清自己所有歷險和想望的共時性,寧願相信一切都是他人書寫好的劇本。這樣一來,牠就不必去煩惱那些慘遭遺棄的身分和沒被選擇的敘事線,而牠的生命從頭到尾就只是六面體的逃脫遊戲,逃脫既定與常態。
兔子想起有一次詢問企鵝瞬間移動的秘訣,企鵝說那不過是在暫停的風景裡行走,就像回到過去,只不過是不曾去到任何未來。獾聽見了,靠過來說想必牠是反過來的,牠向來是那個停留的角色,沒有走掉,也沒有挽留,只是慢慢接受所有事物離牠遠去再也不回來。兔子被雜訊的聲響所驚醒,牠的眼睛逐漸變得深邃而黝暗,像是偷竊光線的黑洞、排斥色彩的隕石坑、烏鴉的羽毛⋯⋯兔子按下拍攝鍵,一陣花繁閃爍,剪出即興的灰階。兔子取出照片,離開快照亭。牠想要找到祖拉,問她找到貓了沒有。
8
獾喝著一罐白啤酒配莎莎醬沾炸餅乾,窺探著巨嘴鳥絢麗的配色。巨嘴鳥拿起遙控器轉台,電視上播放著火山爆發的黑白畫面,獾不確定那是新聞還是肥皂劇的特效。巨嘴鳥叫牠過去,問牠那莎莎醬哪來的,獾說是被棄標的走私貨。巨嘴鳥的桌上放著水果啤酒,顏色像是毒藥。獾把餅乾端了過來,一邊分食一邊講起牠在運河邊的生活,巨嘴鳥打斷說噢所以你是海獺,獾說不是,牠不會游泳,海獺也不住河邊。巨嘴鳥說海獺會牽著手一起睡覺以防止對方漂走,獾再次強調牠不會,不過祖拉可能會。巨嘴鳥說牠很抱歉,請別在意,牠自己也常被認為鸚鵡。年輕的時候,牠曾被要求重複人們的話語,牠抑鬱而火大,總是以髒話回敬。獾覺得這很得體。然後巨嘴鳥細數起過往一些朋友,例如烏鴉,牠的兒時玩伴,扮家家酒用的是真的米酒;例如海龜,牠們很久以前嘗試組過一個海空二重唱樂隊,但牠在某一天就突然跟著洋流走了。獾說牠也認識一個拉低音提琴的企鵝,動不動就飛上太空。牠們乾杯。巨嘴鳥望著電視螢幕,說火山爆發就像世界末日的預兆一樣,演練著天地的對撞崩裂,厚重而蓬鬆的煙與灰燼掩埋一切,讓牠想起氣泡紙同時破碎的聲響,或者爆米花剛裝盒時的燙。獾說那是災難但還是很美的,讓牠想起一種強烈的生活。巨嘴鳥表示好奇。獾解釋強烈的生活就是找一個人一起看恐怖電影一起吃糖發胖。莎莎醬餅乾也可以,牠補充。巨嘴鳥想獾是為寂寞所憂慮,也是懼怕飛行的。獾不知道牠可以仰賴什麼而讓生活繼續,更像生活,於是牠看電影和閱讀,在無聊的日子裡想著亡命天涯,在平安的街上想著懸崖上的槍響。牠以虛構干涉虛構,承受著自己不就是自己。牠夢遊,但不預防甦醒。
獾在毛毛雨的海邊特別能感受到這種致命而舒適的絕望,來自那些消逝無蹤的盼望,和隨意被處理掉的失望。牠提早兩個禮拜準備這場遠行,帶著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和一籃新鮮的蔬菜三明治,坐在潮濕的沙地上看著海浪詭譎的綠,像在等待著某個不知名的生物突然擱淺,讓牠能夠接近、呼喚、解救和告別。
(七月,2019,待續)
photo credit: @kay_ chan

ingredients :
____《過春天》The Crossing / dir. 白雪 / 2018 / film
____《長假漫漫》Permanent Vacation / dir. Jim Jarmusch / 1980 / film
____〈瘋雪〉Snow Crazy / dir. Laila PAKALNINA / 2012 / short film
____《邊境國》Piiririik / Tõnu Õnnepalu / book
____《怪奇物語》Stranger Things / TV series
____〈Heatbeats〉José González / songs
____《Rusty Lake》 / cube escape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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