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科C診所,初診要打電話預約,電話中發生了一段小插曲。預約完成後我回想時驚覺:「如果我真的這樣做,不正是我過往覺得的那種『有病』的人嗎?」
我在醫療院所打工過,病人和家屬心情不好的比例很高,第一線人員所求不多,只希望能安全下莊。偶而會在休息時間討論在各科診間遇到的特殊狀況,包含當時還不是稱作身心科的精神科。精神科的病人應對方式,跟大部分科別一樣,但有時候比較執著,也因為狀態不太一樣,有時候遇到鬼打牆的窘境,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也許是這段經歷,加上我很在意自己的缺陷,往往陷入聽者有意的胡思亂想,造就我講話很小心,盡量不要傷害他人,說者無心這種事,我盡量不要讓它發生。
在這次門診之前,我沒有看過身心科,也沒做過心理諮商,但有從A單位的回應感受到預約諮商好像不是馬上可以看到,但狀況實在是太糟糕了,不巧B診所的醫師剛好要二月才有門診。於是,星期四的時候,我打去C診所預約門診,接電話的是一位小姐。
「你好,我想要預約身心科門診。」
『是初診嗎?』
「對,我看網站說初診要打電話預約是嗎?」
『對,要預約哪一位?』
「我也不知道,網站上看不出來醫師的專長。」
『是誰要看的?大人還是小朋友?』
「是我本人。」
『那是大人,你要看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沒有看過身心科。請問有哪些分類呢?」
『如果是強迫症,你就看某甲醫師,其他像是焦慮、憂鬱症、躁鬱症就看某乙醫師。』
「這兩位聽起來都是男醫師,請問有女醫師嗎?」
『女醫師的話,就某丙某丁醫師,她們主要是看小朋友,但是大人也可以。』
「某丙醫師的話,我看星期五有門診是嗎?我白天時間也可以。」
『對,某丙醫師的初診時間大概會xx分鐘。』
「請問可以預約明天嗎?」
此時我聽到對方發出一陣氣音,聽來像是在笑。那種笑是沒有聲音的,沒有「哈哈」、「呵呵」之類的聲音,只是鼻息聲,聽起來是發出一個「哼」的氣聲。在快要被負面情緒淹沒的當下,看什麼都是負面的,我幾乎感覺對方在嘲笑我,甚至腦補對方心裡想著:「身心科或諮商預約通常都很久,竟然肖想約明天的初診?嘖嘖...」
我幾乎要用憤怒的語氣說出:「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我沒說出口,只是靜靜地聽對方在發出那個聲音之後,繼續說著明天剛好有一個取消,預約幾點,我得提早去寫資料,要帶什麼,然後費用是多少。
預約完之後,我放下電話,愣愣地看著前方。如果剛剛衝動說出那句「你笑什麼?」我幾乎可想像對方接著的反應是內心OS:「小姐你有事嗎?」放下電話之後,跟旁邊的人隨口說:「剛剛那個人有病。」(外加翻一個白眼)
對,有病,我就是那個有病的人,我差點就讓對方無法安全下莊。「82年生的金智英」裡面的身心科醫師說,治療最難的一步,就是讓患者自己願意坐在他面前。即使知道壓垮自己的,可能只是很多「小事」,我畢竟是被壓垮了。也正因為是「小事」,就覺得自己搞定就好,應該沒有嚴重到要看身心科或尋求諮商協助。從覺得自己有狀況到詢問諮商推薦,隔了半年左右。問到資料到真的去預約,又拖了幾個月,還是因為忽然崩壞了才去約的。跨出這一步我覺得好難,到底為什麼接電話的人無法同理,得跨越多大的障礙,才能打這個電話。
雖然隔天就可以去就診了,我依然感覺被嘲笑,忍不住跟知道我想去看諮商的人抱怨剛剛遇到的狀況。他們畢竟是旁觀者,很清醒,也不約而同地說:「也許他只是看到明天剛好有空擋,覺得你很幸運,所以笑出來了。」
我明白自己腦補太多,也感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同時對於當下我情緒的波動感到恐懼,到底我是怎麼一步步變成這樣的。而沒有衝動罵工作人員的原因,大概是那個幫所有人找台階下的習慣。我當過第一線人員,我知道第一線人員的辛苦,她也許不是故意笑出來的,只是反應太直接了。
到頭來,我大聲罵她也只是讓自己變成放下電話後,她口中的那句:「剛剛那個人有病。」
對我又腦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