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常計畫〉傷痛是生命的功課

〈分享日常計畫〉－朵蕾咖啡館 之三
108年11月30日 星期六 下午四點

「生病之前，我是一個不懂得付出、對人世間的欲望很強烈的人，但現在我很想幫助別人，是因為經過生命的洗禮。現在看到花的每一個瞬間、能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覺得好感動、好知足、好幸福。」病痛，讓人翻新自己的生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知道什麼是珍惜、什麼是獲得。

今天的朵蕾咖啡館客滿，每一桌都坐滿了人，甚至還多加了好幾張椅子。每次到這邊都可以聽見很熱鬧的說話的聲音、機器翻攪咖啡豆的聲音、還有從後頭的教室傳來悠悠的古箏聲。我揹著電腦包，在這個空間裡來來回回的走動，雖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坐下來的位置，但是好開心每一次到這裡都可以看見新的面孔、發現熱絡的情感在這個空間凝聚和發酵。

「嗨，妳來啦，來妳坐這邊，還是妳想坐這邊都可以。」我看見上次和我分享生命故事的熟悉面孔開心的揮著手向我打招呼，她安排一個位子給我，還特別到吧檯拿了一個泡芙給我吃。

今天的我依然點了一杯熱牛奶，我和兩位阿姨坐在一塊，在還沒坐下來的時候，他們遞了一個巧克力泡芙給我，說是送給我吃的，要我不要客氣。

她們是在一個病友的平台相識的，透過不同的機緣下走進了朵蕾。她們有著不一樣的特質，一個是灰白色的頭髮、緊實又光華的皮膚，臉上有些微的斑，我羨慕她有一個溫厚又好聽的聲音。另外一位呢，則有著大又漂亮的眼睛，長長又烏黑亮麗的頭髮，她的眼鏡是透明的咖啡色，顯得雙眼的明亮與出眾的氣質。

她們聊天的內容多半離不開生命歷程的分享和醫療相關知識的傳遞，每一個人都非常願意給予別人幫助和建議。「我覺得我好幸福。」在她們的聊天的過程中時常可以聽見如此的讚嘆。朵蕾是一個分享和交換醫學資訊的場所，他們互相關懷、擁抱、感恩，他們感謝生病讓他們對於生命有更深一層的體認，也發現生病過後還是有做很多事情可以做。

朵蕾，明年四月三十就滿七年了，來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但精神和愛一直留著。我在這裡被感動，也想這樣感動別人。這些話都是她們告訴我的，一路走來這個咖啡館的經營真的不容易，透過這樣一杯、一杯咖啡，彼此互相支持、鼓勵，一起到各地做公益的音樂表演。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自願、不拿薪水的，但是你會發現她們臉上的笑容卻比任何人都多。

後來她們聊到朵蕾棒鐘團的成立，有一段非常動人的故事在背後。據說，那是Kiki阿姨的妹妹的學生，她是一個學音樂、吹法國號的女孩，不幸的是後來因為生病的關係，手的水腫使她逐漸拿不動她最喜愛的樂器，但是心中那份愛音樂的心始終沒有被澆熄，於是她選擇了她能夠簡單拾起的樂器－棒鐘，並且立願在朵蕾成立棒鐘團，她希望讓那些即使不懂音樂的人都可以輕易的上手、享受，讓大家能透過音樂激勵別人，也找到自己。因此，朵蕾棒鐘團最大的特色就是與人共同合作的關係，每一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少了其中一個人的存在曲子就無法完整，因此他們互相傾聽、相互支持，正因為有彼此，所以讓生命的樂章更加圓滿。

在我眼前的她，就是曾經去現場聽棒鐘音樂會的其中一位觀眾，因為被這樣的音樂感動、感召，所以也來朵蕾，成為朵蕾棒鐘團的一員。「我很想學肚皮舞耶，可是，我很矮、身材也不好可以來嗎？」對面的阿姨皺著眉頭憂心地問。這時，有一位資深的肚皮舞團員起了身，站在她旁邊：「來，妳也站起來，妳看！我比妳矮耶，妳有看到嗎，重點在精神和勇氣，我都沒有跳舞和音樂的細胞耶……..。」她的話逗樂了一桌的人，大家笑成一團。是啊，開心最重要啊，何必那麼嚴肅呢。

在她們聊天的過程中，她們提到了一位曾經很照顧大家的天使，是某一個病友群組的創始版主。在她們的記憶裡，她是一位總是無私地為別人付出、自己難受卻不想讓別人擔心那樣溫柔的存在。她時常約大家去溪頭玩，煮一鍋好湯給別人喝，殊不知那時候的她因為生病吃藥的關係，自己的胃口其實不好。

後來，她走了。大家不斷的想起她的好，彷彿她還在。

在我離開朵蕾、搭車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淚不停的流，不停的對上天也對自己吶喊，我忽然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與無能，我是一個聽故事、寫故事的人，再怎麼感同身受我都無法真正體會落在他們身上的苦痛，我想起她們說起身邊最愛的人離世時，她們眼裡含著淚問「為什麼這麼樂觀的人還會再轉移、復發？」命運為何讓我們之間的緣分那麼短暫，百般的可惜和遺憾如今只能永遠存放在心裡。「這是無解的，沒有人會知道為什麼，但是上帝讓我們活著是為了讓我們分享愛給別人，生病是為了讓我們知道外面有很多人都需要我們。」她們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從心那樣直接的發聲。聽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有多麼脆弱與膽小，許多醫學的詞彙是我非常陌生而且懼怕的，像是放療、電療、化療、局切、全切，以及放療之後的纖維化過程，他們一一的細說著，有時候聽著聽著，眼眶會紅、鼻子會酸。

「我覺得這些故事應該被分享和發揚，未來也許還會有這樣的人出現，這份力量希望能一直延續下去。」我想起她們在對談結束後最後對我說的話，我忽然感覺這樣的書寫是有意義的，我希望這些文字都能代表著一些力量，能是某些人在面對生命關卡時的需要，或許我們不曾在現實生活裡相遇，但是這些故事和精神會一直被流傳，我們隨時都能在生活中看見鼓舞生命的力量。

不要在生活中太有壓力、太有責任感，這些因子都會累積在身體裡，影響你的器官。永遠要記得，在幸福的時候，更要記得善待自己、愛自己，不要再摧毀自己了。這是她們對彼此說的話，一句一句我都深深的收在心裡。現在我也將這些句子獻給你們。

（封面的圖片是她們為我拍下的，那是她們眼裡的朵蕾，最美麗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