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衝突 黑暗歷史:《鼠族》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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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前我在國外第一次翻看圖像小說《鼠族》(Maus:A Survivor’s Tale ),書中滿是年邁老鼠爸對中年兒子各種說教與各種親子衝撞。起初兒子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哭著回家想被安慰。但是老爸嗤之以鼻:
「你朋友欺負你?把你和朋友關起來一個禮拜不給食物,你再看看什麼是朋友?」
鼠族初期較寫實的畫風
鼠爸看似對家人並不溫暖,但隨著作者在訪問中倒敘時光,更多的是鼠爸年輕時意氣風發的家庭故事,以及他和鼠媽身陷集中營,如何在荒謬勞動與迫害制度中的鑽各種管理漏洞,包括靠精明計算、說謊、巴結,耍小手段和多樣的才能取得優勢地位,並在取得資源時熱情幫助他所認識的親友。也許受難者之所以能倖存並不只是幸運,而是更懂得察覺人性。
精煉後的簡潔畫風,老鼠變得光滑無毛,比較不引人反感
《鼠族》其實是獨立製作的套書。1980-1991連載,1986-1987年出版成書。 1991年出版二部曲。1992年獲普立茲特別獎。書中角色中有代表猶太人身份的老鼠、代表德國人的貓、波蘭人被畫成豬,法國人是青蛙或兔子...動物描繪具有國籍與宗教的象徵性。出版情況也因此在各國差異迥然,德國順利出版,波蘭不許公開出版,在以色列評價兩級,而簡體中文版於2009年問世。整本「對白用手寫」的繁體中文版在2020出版,雖晚卻也不晚。
美籍漫畫家的角色塑造煩惱。在這頁裡問他的法國老婆,想要當什麼動物?
結果她想當老鼠,因為她結婚後改宗信猶太教了。
這部高度榮譽與爭議之作出自浩劫受難者的第二代:美籍波蘭裔的創作者:亞特•史畢格曼(Art Spiegelman, 1948-)。他本人不曾經驗猶太大屠殺,卻活在父親彌久恆留的創傷之中。
此書用個人角度描繪歷史黑暗面,同時,傾訴了倖存者後代本身生命的沈重。作者刻畫父親晚年的各種後遺症。經歷奧斯威辛之後的生命被這些回憶洗刷得蒼白、貧脊,一個脾氣古怪難相處、自私武斷小氣的老鼠,即使在重組家庭,日常中也充滿各種無法忍受和暫時的逃離。作者的母親突然崩潰自殺,她畢生的日記旋即被父親燒毀,造成作者與父親的隔閡怨懟 ...。史畢格曼解剖了親代相處中許多私密的時刻,記錄下歷史裡人類無比荒謬的一段,因此,浩劫的痛苦變得可以想像,但也把各式各樣的道德判斷丟給觀眾。
亞特•史畢格曼(Art Spiegelman, 1948-)
這本書有幾個重要特色:
一、 地下漫畫運動的代表作,70年代起促進圖像小說類別的主流化
二、後現代敘事,將訪談與角色形塑的過程都納入故事之中 ;
三、動物的隱喻試圖表現「把人類分類」的荒謬 ;
四、 本書被列為猶太大浩劫教育的教材、研究書目
這本書受到的批評也很犀利,包括「宿命論調」的自傳與親屬命運描繪,有自艾自憐之感 ; 動物比喻有強化種族主義之虞,也將文化上的負面印象套在其他物種之上。例如波蘭人被畫成豬,但這在猶太文化中是骯髒的; 作者對受難父親的描述相當負面,狡猾又小氣的形象強化了世人對猶太人的刻板印象。還有,用「漫畫」形式來描繪巨大的悲劇(六百萬人的喪生),讓一些受難倖存者感到不適。

亞特•史畢格曼確實知道他的動物隱喻形象有其極限。關於這種手法,他說:
「隱喻的意義在自毀(self-destruction),揭露(自毀)這概念本身的無意義。」
我能欣賞這樣的理念。無意義的本身,是執著任何概念的危險。而毀滅某個不完美族群的想法,正是這樣無意義的事。作者的動物隱喻使用理由雖然明顯不充足,但頂住批評而持續被嚴肅討論,作品中的不完美就促進了生命的繼續進步。
這本書對我而言,是一本揭開歷史對個體影響的書,藉由檢視家庭中的黑暗來訴說愛的重要。我並未經歷過戰亂創傷。在相對平靜的生活中,閱讀有關猶太人二戰時大浩劫的紀實文件,其實可能也在追求著驚嚇。有句話說「唯一能忍受的痛苦,就是別人的痛苦」,這實在是一種令人警覺的漠然。作者由家庭這一小單位的衝突來入手,使人迅速能同理。我想像劫難並試著感同身受。
世上的愛有許多形式,遺憾和痛苦有時產生於愛之中。在生命的黑暗被打開的時候,在閱讀他人生命中的漆黑與荒謬時,我更願意從幽暗裡去感受那份被無數人刻骨銘記的人類之愛。我們紀錄與說明衝突所在,勇敢回顧創傷,相信和解就在不遠處。
閱讀書目:Art Spiegelman著,宋瑛堂譯,《鼠族》,臺北市:臉譜出版,2020 。
#Maus #鼠族 #圖像小說








    貓不理
    貓不理
    配備高分貝慘叫的小擂台 相信喜劇總是悲劇的昇華 喜歡探險廢棄空間,收集記憶碎片、動物新聞和午睡 擦拭文藝裂縫滲入的戰鬥、遷徙、淚水,默默錶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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