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姑娘進城來

高中畢業那年聯考失利，沒能考上獨招的第一志願：彰化教育學院，擦乾眼淚決定北上投靠和離婚後獨居台北的媽媽（我從小就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在彰化），但為了不增加家裡的負擔，我選擇白天工作、晚上到補習班上課，陸續待了一家健康食品公司及快餐店，直到籌措到足夠的補習費，便辭去工作專心準備聯考。

第一個工作其實是推銷，有一位組長帶領著數十位業務，同公司的人不是有工作經驗，就是剛役畢，每個人年紀都比我大，記得當時公司是有嚴格服裝規定的，星期一到星期五女生都需要穿裙裝，男生則是襯衫和西裝褲，星期六才可以穿著輕便服裝，只要上班都要化淡妝，天啊！這對剛高中畢業的我可是一大難題，於是拉著媽媽去買了一件洋裝，加上原本的襯衫及短裙二套輪著穿，每天早上就借用媽媽的粉底和口紅亂畫一通，後來公司的姐姐實在看不下去了，利用午休時間在茶水間，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慢慢示範，我才知道我之前的妝容有多恐怖。

我的工作是先打電話給公司提供名單的客戶，口頭推銷公司的健康食品，若對方表現出有興趣進一步了解時，便和男同事二人一組前往家訪，可想而知我這個小菜鳥根本沒有任何業績，後來公司就改派我去支援商品展，只要對著參觀民眾介紹產品即可，若客戶有意願，就請他們留下電話等個人資料，而這些資料就成了新一批的客戶電話名單，但好景不常，做了一個月公司就倒了。

第二個工作是位於松江路的一間快餐店，店長不常出現在店裡，我和另一個同年齡工讀小妹一起應徵上，她剛好也在另一個補習班準備重考，平常店裡就只有一個大廚和二個阿姨，除了店內用餐的顧客，也有便當外送的服務，每天吃著大廚煮的好吃又營養的員工餐，我的體重竟達到了生涯的新高52公斤（註：我身高158公分）。

記得當時每天早上７點就要到達餐廳，先幫忙阿姨洗菜、切菜及備料，因為好多餐點都會用到洋葱絲，每天最痛苦的差事就是切洋葱，眼睛都被洋葱的辣味燻到眼淚鼻涕直流，可是好奇怪，我另一個工作夥伴卻都沒事，這才知道原來她是戴隱形眼鏡的關係。等到阿姨煮好飯，大廚也煮好菜，我們就要開始製作便當，先把保麗龍盒一字排開，有的人負責打飯，然後一人負責一道菜，就像工廠的生產線一樣快速又有效率。但有一次發生了一個意外，有一天我打完了菜，忽然發現我手上包著的OK繃不見了，天啊！如果讓客人吃到OK繃，我肯定會被FIRE掉的，於是我又小心翼翼地翻開綁好橡皮筋的便當盒，一個一個地慢慢檢查，另一個工讀小妹也來幫忙，最後連阿姨也來幫忙，還好是大廚在地上找到了OK繃，嚇出我一身冷汗。

做完便當後，就要開始忙門市的工作，我的主要工作是負責油炸鍋，若用餐客人點排骨飯或雞腿飯，我就必須快速地將醃好的排骨或雞腿，先裹上粉漿，然後放入油鍋油炸，要嚴格地注意火候及時間，絶對不能沒炸熟或過熟，有時不小心還會在手上留下燙疤，還好熟能生巧，練到後來連大廚都誇我手藝好，說我炸的排骨是最好吃的。

一般而言，大量的外送都有專門的員工負責開車送達，但松江路附近的辦公大樓的少量便當，就會由另一個工讀小妹和我騎腳踏車輪流送，有一次的電話外送地點竟是某某酒家，記得當時我拎著二個便當，進到一間富麗堂皇但店內卻燈光昏暗的地方，空氣中迷漫著說不出任何像我聞過的味道的香水味，在室內一下子左拐、一下子右拐的我幾乎就要迷路了，這才出來了一個穿著暴露且頂著大濃妝的女生接過了便當，我還領到生平的第一筆小費，回去後跟同事們轉述事情經過，大家都搶著說下次再有外送要自願，但也奇怪，印象中就沒有下一次了；附近還有一家醫院也常有人訂便當，有一次我去送便當給一個住院的年輕人，沒想到隔了一個月再送同一個人時，他竟然暴瘦，整個人好像消氣了一樣，而且皮膚也變成暗黃到快接近淺咖啡色了，聽護士講原來他是洗腎病患，但病情似乎不甚樂觀，同樣地也沒有再送到下一次的便當了。

還有一次的大量外送便當，司機竟然邀我一起去送貨，我不明究理地看了看店長一眼，店長說OK，於是我就上了貨車，那時候還沒有規定要打安全帶，但司機卻一上車就叫我打好安全帶，我也就乖乖地打安全帶，沒想到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後，他竟然叫我雙手要緊拉著副駕馭座這邊的門，因為風很大時，門有時候會被吹開，天啊！「你說什麼？那我會不會跟著飛出去？」他倒是淡定地說：「不會啊！你有綁安全帶啊。」天啊！我真的是搏命演出啊！下次拿著刀架著我，我也不要跟著出來了。

每天大約過了下午二點，用餐的人就會愈來愈少，我們就可以開始洗鍋子和整理環境，大約四點左右吃完員工餐就可以下班了。我都是直接坐車去位於南陽街的補習班自習教室溫習功課，直到六點半才走路去懷寧街的教室上課。

這一次的工作做了二個月，店長說大廚跟她閙脾氣不做了，但她覺得我們兩個工讀生很乖，要幫我們調到明倫國中福利社工作，原來店長承包了好幾家學校的熱食部，於是我們的工作又變成了一早到學校先幫那邊的阿姨準備蚵仔麵線和甜不辣的食材，方便在第一節下課供應，接著一樣開始準備中午的便當食材，其他時間只要待在櫃台後送餐及收錢就好了，到了這裡就沒有專屬的員工餐了，就只有便當菜、蚵仔麵線和甜不辣可選擇，原本52公斤的體重又掉回46公斤了。

有了這次的打工經驗，在自助餐點菜都會特別小心，因為學校的便當如果沒賣完，阿姨都會要我們把主菜排骨或雞腿拿起來，其他的菜和飯才倒掉，排骨和雞腿就會滷過，隔天再拿來裝便當，還有所有的青菜都不是現炒的，都只是用滾水燙熟，瀝乾水再加入調味料和熱油下去拌勻，應該也都沒有什麼營養價值了。

因為和前一個快餐店的大廚和阿姨感情不錯，他們竟邀我和另一個工讀小妹出去玩和敍舊，令人驚訝的是阿姨竟然在一個月內離婚了，然後現在是大廚的女朋友！原來他們上班時本來就互有好感，只是我們兩個小女孩都像呆頭鵝一樣蒙在鼓裡。

一年後我如願考上了彰化教育學院，成了大學新鮮人就離開了台北，至於工讀伙伴只考上銘傳商專，繼續留在台北，二人就漸漸失去聯絡了，而我直到大學畢業，才又透過教育分發，再度回到台北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