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一夜長大的瞬間，太慢的情緒傳輸。

轉眼間，今年11月他離開就要滿十年了。

前些日子我在ig開放問答，問問大家什麼樣的瞬間讓自己一夜長大？
收到的回覆不少，其中最多的回應便是面對生離死別。讓我有很大的感慨，也想起了一些童年故事。

他是一個常常來我家作客的長輩，膝下無子，一直以來都把我當作是他的女兒。
我從小單親，在隔代家庭中長大，對於父親這個名詞，我完全沒有概念。
我在家中是很安靜的角色，也不會有人特別照顧我的感受，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周遭小孩擁有父母的關愛。
因此，有了他，我開始稍稍能見到父親模糊的形狀。

他有一頭自然捲，總抽著黃長壽，騎著一台豪邁125。
在假日就騎著車帶我四處到花市、瑞隆三角公園玩，我當時最愛玩沙畫，他就每個禮拜帶我去玩。
當我羨慕別的小孩有零嘴吃，他一口氣買了堆成山的統一布丁讓我吃個夠。
只有他會注意到我文具夠不夠用，不夠就帶我去鳳山五甲路的九乘九添購。
他好像什麼都會，家裡所有電器壞了，他都會修理。

如果沒有他，恐怕一輩子都沒人教我騎腳踏車。
但我最愛的，還是坐在他機車前座，抓著後照鏡的桿子，享受微微的風拂過我年幼稚嫩的臉龐。

直到升上國中，進入青春期叛逆的我，突然開始覺得有點彆扭了。

我不想要有人管我，也拒絕他對我的付出，開始對他不耐煩。
但他對我的態度一樣柔和，從未責怪我，還是時常關心我的需求，想聽聽我在學校發生些什麼。而我總是對他沉著一張臉，覺得他還把我當小孩子。

他還是每天在校門口等我，接送我去補習班。
習慣是很可怕的，習慣有個人對我這麼好，就不會珍惜。

11/11那天，他送我去補習班，直到補習班下課，我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他來接我，最後是我阿姨來載我的。

「他人呢？」我跨上機車後座一邊問。
阿姨沈默了半晌，顫抖的口吻吐出：「他剛剛緊急被送到大東醫院，過世了。」

然後我們都沈默了。
14歲的我，不明白死亡是怎樣的概念，只覺得來得太突然，三個小時前才送我去補習班的人，現在居然已經不在了。

回到家後，我一如繼往地洗澡、吃飯、寫功課，然後睡覺。
就這樣度過好幾天，我沒有什麼真實感，正常地生活。

到告別式那天，我站在他的遺照前發很久的呆，看得出神。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我的思緒傳輸彷彿卡住，直到回家，我一滴眼淚也沒流下。

「阿宗叔叔對妳那麼好，妳一滴眼淚都沒流！太過分了吧！」
當時所有親戚，都是這樣數落我的。

隔了很久的某天，放學回家覺得肚子餓了，打開冰箱翻找是否有東西吃。
——我看到一顆佇立在角落的統一布丁。
放任冰箱門還開著，我卻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從那之後的好幾天，我幾乎睜開眼睛就在哭。
那條情感傳輸線，終於把永別的悲傷傳遞到我的眼睛。

沒有人會接送我，我得學會怎麼通勤、得學會自己去買需要的東西、自己去買飯、東西壞了學會怎麼修理，不會再有人時時刻刻關照我了。

我這時才明白，我失去了這世上為數不多，無怨無悔對我付出的人。
而我卻因為青春期的叛逆，錯失我們最後相處的時間。
然而當我明白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隔了十年，看到統一布丁，我還是經常想到他。
甚至連挑選伴侶，我都會在潛意識裡尋找跟他一樣有父親般可靠的角色。
必須要能讓我任性賴皮、寵我照顧我、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修理。

從他離開後，我幾乎沒在家人的口中聽過他。一開始我心裡暗暗生氣，認為為什麼經過時間的推移，其他人好像就不在意他了？
時光荏苒，過了十年的現在，老實說，他的模樣在我心中漸漸模糊，有時我甚至也會很懷疑童年記憶裡的那個他，真的存在嗎？還是只是安慰我的一場夢？

而當我現在寫下這一千多字，那些細膩的回憶依然在我內心翻騰，我淚流不止，我很確定，他是存在在我生命過的，並且從來沒有消失。

謝謝你，像爸爸一樣照顧我，你一直都是一個人，連過世都是1111這樣孤單的日期，希望我也有給過你同等的陪伴。

謝謝你，讓我更珍惜剩下來對我好的親人，我會好好照顧他們。

謝謝你，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雖然長大了、也改了名字，但你一定遠遠看著吧？不管是我憂鬱症還是失戀被欺負，當我在哭的時候，你一定也想摸摸我的頭吧。

不要擔心我，那段時間有你在，我的確是很幸福的小孩；也因為你的離開，讓我變成獨立的大人。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一直把你放在心裡。

——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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