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我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在這有太多讓我眷戀的東西。
我在這裡歡笑,我在這裡哭泣。我在這裡活著,也在這死去。
我在這裡祈禱,也在這裡迷惘。我在這裡尋找,也在這失去。
北京,北京。
多年前,初次聽見汪峰的《
北京北京》時,心裡頭不禁顫動許久。《北京北京》寫出了人對城市或者對家國的夢碎、迷惘和繾綣;尤其當人在他鄉異地時,感觸愈深。可是,歌裡訴說的,對生命與世界,美麗和哀愁的感受,卻沒能在《金錢男孩MONEY BOYS》中得到延續。電影開始不久,當飛(柯震東 飾)和曉來(林哲熹 飾)在KTV裡唱起《北京北京》時,儘管背景映襯著一片漂亮的靛藍色燈光和印有紅色花朵的壁紙,畫面美不勝收,但卻難以激起情感的漣漪。電影就在這樣略顯尷尬又違和的氣氛下展開,同時也走向注定令人抽離而失落的結局。
混淆的背景設定
五年前,為了養家餬口而成為性工作者的飛與同事曉來相戀,在一場意外發生後,曉來的腿瘸了,兩人也失去了聯繫。五年後,當他們於另一座城市再次相遇時,卻早已不是從前光景。飛與來自家鄉的龍(白宇帆 飾)陷入戀愛並依然操持著舊業;而曉來也有了家室。這個故事本來可以說得更好,將性工作者、男同志及同性情慾的主題,深入描繪與刻畫。可問題就出在電影本身極度混淆的背景設定。
從電影將故事安排在中國南方的一座虛構城市開始,就是個錯誤。畫面一下出現基隆的「中山陸橋」;飛老家裡的叔舅們一下又操著流利的「台灣腔」台語;但是同住在家鄉的龍卻又說著一口道地的「大陸腔」普通話,令人好生困惑。也許像這樣的人和事,在世界許多地方都存在著,因此將城市虛構可能也只是為了強調故事的普世性。然而,對於一個住在台灣、分辨得出台灣和大陸口音差異的人而言,在進入人物生命歷程以前,就先被那雜亂的語言和過於顯著的市景、地標,給阻隔在銀幕之外了。
刻意的意象營造
記得中間有一段相當突兀的場景,是飛看著路燈下一名女舞者獨舞的鏡頭。這一幕是為了想呈現孤獨感?還是隻身一人在異鄉拼搏的困境?我反覆思考很久,卻依舊不明所以。另外,飛回到老家在準備與家中長輩吃飯前,那個山雨欲來、雷聲隱隱作響的景象,和緊接在後飛將與叔舅們發生口角和肢體衝突的前後對照,也安排得過於粗糙、簡單。
意料之中的還有,造成五年後飛和曉來再次相遇的契機;竟然是飛聽到有人在餐廳裡表演《北京北京》,而那個唱歌的人就是曉來。電影看到這裡才總算明白,原來前面導演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讓飛和曉來唱了一大段的《北京北京》,是他們兩人共同的情感記憶;原來《北京北京》除了隱喻身處異地的遊子心聲,也象徵飛與曉來愛情的失去和他倆找尋彼此的暗號。如此安排,不僅並非驚喜,反而多了刻意斧鑿的痕跡。
當愛裡帶著內疚時
《金錢男孩MONEYBOYS》最讓人驚豔的,絕對是柯震東!他將像飛這樣,一名做著性服務工作的男同志,在面對情愛時的壓抑、悲傷與虧欠和面對工作時的世故、老練與性感,詮釋得極好。然而除此之外,飛對愛的想法,卻也帶出另一種思考。飛對曉來和龍,是帶著深深的內疚和抱歉的;進而導致飛畸形扭曲的感情觀,在電影裡全數迸發。
為了生活而以性服務為工作的心酸,我能明白;獨自在大城市裡奮鬥的辛苦,我能體會;在受到家中親人的蔑視和追尋自己同志身分認同的艱難,我也能懂;面對一段帶有滿滿內疚感的、已然逝去的愛和想要盡全力彌補的心情,這些我也全都能理解。可是,當飛說他想像蜘蛛一樣,每個都不放過,每個都愛時;我是無法接受的。在愛裡怎麼可能全部都要?還有飛後來再遇見曉來時,對曉來無盡的好,又怎麼可能完全彌補已然造成的傷痕?所以,曉來才會告訴飛:「我知道你想還,但你還不了。」
更過份的是,當龍試圖得到飛對彼此關係的認同時,飛卻輕易說出:「你是我家人,曉來是我愛人。」這樣傷人的話。曉來的妻子曾對飛說:「你是非常值得被愛的人。」真是這樣嗎?若我們將時間倒回至龍與飛騎著車的那天,龍問飛:「我是你的什麼?」而飛卻唱起了:「你就像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答案乍聽之下,好像溫暖有情;可事後再想,卻顯得迴避甚至有所保留了。我想,飛仍然還不夠勇敢,或許也很難真正勇敢吧。
電影最後,飛再次回想起了與龍當初在夜店裡跳舞的畫面,在龍的帶領下,飛瘋狂地舞蹈,忘我地如入無人之境。而我們也終於迎來了《金錢男孩MONEYBOYS》的巔峰時刻,飛的舞蹈像是一種全然的釋放,在那一刻,沒有虛構也沒有真實;沒有龍也沒有曉來,只有飛自己為自己的生命而狂歡和喜悅。對我來說,沒有什麼能比那一瞬間更加夢幻卻又實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