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大學被拾穗百川錄取，後來休學的●洪小綺&郭瑜（上篇）

說明：

拾穗與百川是清、交的特殊選才，他們分別被錄取了，也去讀了，後來辦休學。其中一人已經復學，另一人還沒（且正打算要）復學。究竟這兩人是想從大學與大學之外得到什麼呢？他們一個以前是高中自學生，一個以前是公立高中學生。

1、你們幹嘛休學？

郭瑜：我是因為身體狀況被迫休學的，那個當下是我的爸媽跟我的導師決定現在休學比較好。所以真的問我「為什麼要休學」是「我下學期為什麼沒復學？」，這才是我可以決定要不要休學的狀態。

上學好日子：你下學期為什麼沒復學？

郭瑜：主要是當下沒有找到回去學校的理由。被迫休學的那個學期，其實我都有去上課，一路到最後兩個禮拜因為身體狀況完全不行所以才被休學，等我身體狀況比較OK 就已經是暑假了。而當我開始在接軌自己的學業跟工作時，明確的意識到「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回學校要做什麼」，既沒有特別想修的課，也想要知道「有沒有大學個身份會不會影響我的生活」，所以就，好啊既然現在是休學的狀態，我也不想再額外跑手續，就上系統點選的「繼續休學」。

洪小綺：為什麼休學──我覺得就是一直以來我自己的問題耶，包括為什麼我會在高中的時候就休學轉自學，我覺得其實是一樣的問題，可能是我的完美主義導致我在那裡面沒有很順利。但是那時候也有找到我想做的事，所以我對外只講說我有找到我想做的事。（笑）

郭瑜：我可以追問嗎？

洪小綺：可以啊可以啊

郭瑜：我很好奇你說「你的完美主義被學校限制」，那個限制是？

洪小綺：我覺得是我個人的問題，比如說我會很想要考很高分，因為大家的平均可能都90分以上，結果我就壓力大，就會想請假，然後請了一堂之後，老師說補考就是80分最高，我就會覺得，蛤，那我不就是已經低大家很多了？就自己給自己限縮了這樣。然後我壓力大就會想請假，然後請假之後又再請假，就惡性循環想要逃避。

上學好日子：洪小綺你是休學兩次對不對？

洪小綺：對，第一次是因為我覺得我那學期成績不夠好，學校老師就說不然你就把它洗掉，我那時候在想我要真的休學還是要洗掉，後來決定先洗掉，然後我覺得我還沒調適好就繼續下一個學期，所以那時候狀況也不好。

郭瑜：「洗掉」是指退課嗎？

洪小綺：沒有，就是直接休學，等於我這個學期沒有上課。

郭瑜：喔～ 就是我被迫休學那學期的狀態。

上學好日子：所以第一次是洗掉，那第二次你為什麼會決定休學？

洪小綺：因為我第二個學期大概一半的時間都不在新竹，我都待在台北，就是已經半休學的狀態，所以我就覺得，那乾脆就休學吧。

2、有些自學圈的人認為，在大學讀書的自學生有責任「讓大學產生好印象」──請問以前是高中自學生的洪小綺，你這樣從大學休學不會良心不安嗎？

洪小綺：我覺得，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學生特別標成【自學生】啊！！？我們跟一般學生到底哪裡不一樣！？？真的很奇怪，為什麼自學生好像特別特別呢？對啊，我就覺得很奇怪，每個自學生本來就不一樣的個體啊，到底在？到底在講什麼東西啊！！！

但是老實說，我被他們這樣講之後，我真的多少有一點罪惡感欸，可是我覺得呢，如果你夠優秀就，根本不關我的事啊，如果你夠優秀，而且運氣好，他們還是會錄取你啊！所以，應該不關我的事吧。

上學好日子：那我想在這裡追問，你覺得自學生在申請大學的時候，在審視者的眼裡是否被給予比較高的期待？跟學校學生比起來，是不是自學生必須要非常亮眼才能被看見？

洪小綺：我覺得他們會給予期待，但是不一定會要特別亮眼、或是要跟其他人比較。我不知道，某個教授給我的感覺是這樣，他好像很期待自學生就很特別，或是很期待想要看一下他們做了什麼事情。

上學好日子：這會讓你有壓力嗎？

洪小綺：所以我會有一點罪惡感啊，但是這個罪惡感不足以影響我，不休學或怎麼樣，對，所以其實我是不是不需要抱著這一點罪惡感？（笑）

洪小綺：欸剛那個要幫我放進去，

上學好日子：好我會幫加粗體標起來。

3、儘管郭瑜以前不是自學生，你覺得自己辦休學，有構成什麼「形象」嗎？

郭瑜：我在休學的那段時間其實「物理上」還是一直待在學校，所以對身邊的人來說，大家甚至可能不知道我已經休學了吧（笑），喔，行政的姊姊有關心我，因為她知道我是身體出狀況所以休學的，所以她比較像是用「關心」的角度，嗯，就是知道真實狀況的人會用一種「你不要太有壓力」的角度來看待我的休學。

洪小綺：這樣舒服嗎？

郭瑜：不會不舒服，我就跟大家說我好多了，現在是真的沒事了。然後大家就會說，好喔（加上看小孩的眼神）然後說請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睡覺吃飯，其他的面向沒有特別過問。

上學好日子：所以你續辦休學的時候，大家沒有意識到就是

郭瑜：對對對，大家就會，啊，趕快好好休息啊，你什麼身體要怎麼的啊。啊你也懶的解釋，因為解釋太麻煩了，就讓他這樣以為。

4、曾經聽一位特殊選才的學生說「沒事幹嘛休學，有事就算了」，你們認同嗎？

洪小綺：哈。誰沒事會休學？想要休息也是有事啊，想要出去玩也是有事啊。想休學就是有事。

郭瑜：他的「沒事幹嘛休學」的前提假定就是「你沒事就是要讀大學」，那你沒事讀什麼大學？就明明有那麼多事情可以做，你幹嘛鎖在大學裡面？那你沒事為什麼要讀完？也沒人規定大學就一定要念四年或一定要畢業。

5、是什麼機緣讓你們誕生「復學」的想法？

郭瑜：我續辦休學的選項時是覺得，我想要知道到底有大學生身份跟沒有大學生身份的生活會不會有不一樣，我自己想了解這件事，因為你看我上學期努力了一整個學期結果最後什麼都沒有，我連這個都可以接受，那大學身份到底對我來講是什麼意義？

後來在我確定休學後的一個月，就是過了開學的一個月，我發現我因為在學校開課的關係，還是要每周回新竹，同時也維持每周的晤談什麼的。當我發現這跟我在學時期的生活沒有什麼差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有沒有學生身份不是影響我生活的關鍵，關鍵就是我到底想做什麼，所以在那個當下就知道，我要復學了。

上學好日子：當下為什麼不是知道「我就不回去了」？

郭瑜：因為我需要晤談啊，然後我又覺得這個框架不會綁住，我甚至有一點後悔休學了，原因是我既然都要花那麼多時間，我就隨便弄個專題然後讓我自己可以趕快畢業就好。

上學好日子：你會期待大學畢業嗎？

郭瑜：我覺得「大學」這個名字沒有造成我任何的實質影響，我的人生階段也不適用大學作為切割點，所以不會有什麼叫「期待」因為它就……我現在只有一個叫做「我需要畢業」，原因是我研究所已經考上了，如果我不畢業的話，那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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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小綺：我那時候休學是想說，沒意外的話我就不回來了，結果後來就是有意外，所以我就想復學。我覺得我也是很不確定，走一步算一步。

上學好日子：意外是什麼？

洪小綺：就是心態轉變啊。原本真的沒有想說要復學，只有一點點考慮，想說有點可惜吧，但那時候真的很不強烈。後來是因為，我前幾個月覺得自己很廢，什麼事都沒有產出，完全沒有產出，然後也不知道我要幹嘛，思考人生也思考膩了，覺得夠了這樣，繼續思考不如做點事，就想說回去念大學好了，上一點課，不要浪費時間。

上學好日子：所以你墮落到覺得讀大學還比較不浪費時間

洪小綺：對對對對，沒錯，你就知道多麼的那個。但我後來有想到一個點是，我發現我在休學的這一年多，雖然沒有什麼產出，但是心態有一點在進步，在我的完美主義的方面，對於我的生活上。我生活上變得比較規律或是比較知道該怎麼控制我自己一點點，所以我覺得回大學應該不會像以前一樣那麼糟。是有點改變，才想說回去好像會不太一樣。

6、對你們來說大學似乎是負面的條件（於是你休學了），想請問你們處在讀大學的生活時，感到迷惑嗎，還是反而找到自我？

洪小綺：我在看訪綱的時候想到的是，我覺得我的人生一直處在這兩個階段的來來去去，找到／迷惑／找到／迷惑，所以我覺得大學好像也沒有特別怎麼樣。對我來說大學不算負面，因為我覺得不是大學造成的。我在生活中本來就會遇到，像我去上別的課或是我跟朋友有約，也會有這樣子的狀況，不是只有大學。只是大學需要面對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個課。

但是剛又想到，我覺得在我一開始剛入學的時候，適應的還不錯的時候，我是覺得迷失自我。因為我有一天突然覺得，啊，我超級像被圈養的羊，我就是很深的這樣的感覺，我每天從Ａ點到Ｂ點，再從Ｂ點到Ｃ點，然後我好像沒有在思考，一直去接收接收接收接收，沒有使用到自己的時候。就是沒有真的吸收，所以我那時候是變得迷失。

上學好日子：那現在決定回到大學，不會害怕回到那個圈養的狀態嗎？

洪小綺：對，但是因為我覺得我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情，所以我不會那麼投入。一開始是因為我很投入那個大學生活，應該說我照著規則走，然後照著走一走發現說，變得這個狀態，所以我覺得我不會再那麼全然都投入在大學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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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瑜：我覺得它分兩段，一段是我被體制框架住的時候，就那時候一直在抱怨實驗教育方案這裡又不好、那裡又不好，覺得自己好像每次都被委員針對啊什麼什麼，就覺得大學是限縮了我，然後，當我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假象的時候（笑），就覺得，喔自己豁然開朗解脫了。

上學好日子：你要跟觀眾解釋一下這個部分嗎

郭瑜：就以前我會覺得，實驗教育方案是要審核你到底是不是一個我們認可的學生，然後你就會覺得，你好像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你要符合誰的期待，你才是一個好的大學生的狀態。但當你意識到這一切審議都是假的…也不是假的，就是，沒有那麼重要。之所以「感覺」很重要，是因為我「以為」它很重要，所以它「看起來」突然變得很重要，但如果你用一個「你以為還好」的心態去看待，它就會變得還好。

洪小綺：這怎麼很像在講廢話

郭瑜：對對，就學校有學校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你意識到的時候就會覺得沒有意義啊，那些事情沒有意義，所以你就不會覺得自己應該要被框架住，你不用被一個沒有意義的東西框架住，因為它沒有意義。

上學好日子：那你後來的審議經驗呢？

郭瑜：我現在剩畢業專題，一學期六學分或九學分，其他的全部都搞定了！我應該會採取事後領學分的方式，在這學期送審我的畢業專題，下學期補領學分。

７、你們覺得讀大學有用嗎？或者說，你們覺得在什麼情況，（讀）大學對你們而言「有用」？

洪小綺：出國交換比較便宜、讓別人覺得好像很厲害、有學生身分有學生票、然後我覺得可以學東西比較便宜，譬如說在大學，我隨便假設，金工課好了，去外面上就是要比較貴，當然有不一樣的感覺啦，但是有一些有興趣的就可以在大學裡面碰一下，不用每一個都要花錢才能嘗試。因為我覺得我算是一個還滿喜歡學東西的人。

郭瑜：我覺得「因為上了大學所以認識的人」是最重要的，也是我覺得最值得的。我如果沒有來拾穗就不會認識這些特別的人、就不會認識自學圈的人。啊為什麼我常說我是幸運的孩子，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做對的事，我覺得這些事情好像在大學都發生了，在對的時間就是我不小心在我爸幫別人寫推薦信的時候知道特殊選才，然後剛好我們這一屆的拾穗人又是關係最緊密的一屆，所以當時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情。統整的來說，這一切的幸運就是在對的時間知道拾穗這個計畫、遇到這一屆的拾穗夥伴，然後再加上對的人，就是包含教授包含你們，同時在做對的事（我覺得有意義的各種）。所以這應該就是大學對我的價值。

8、在「大學生」「大學休學生」「清大實驗教育方案學生」「清大拾穗學生」「交大百川學生」「高中自學生」「○○高中校友」之外，你們會為自己貼什麼標籤？

郭瑜：「一個正在玩教育的人」吧，「一個對教育有一些思考的人」吧。

上學好日子：只有一些思考喔？

郭晏瑜：我會覺得只有一些啦，你看人家用一輩子的時間都在做教育，我覺得教育是一件值得我一輩子花來好好思考的事情，它不是那麼容易被一言以蔽之的……即使現在我好像投入相對多精力在教育上，但當自己親自看到過崇拜或很優秀的教育工作者時，我只敢說現在是有一些思考。

洪小綺：我會自己掛可能「自由接案者」或「表演藝術工作者」，但有時候我會覺得我不夠格可以掛這個東西。

上學好日子：你覺得自己夠格跟不夠格之間的轉變是怎麼樣？

洪小綺：就可能只要接一個案子我就覺得「喔！好像夠格了」然後再也沒接到案子，「喔！我不要掛了」（笑）我之前有一天突然想說，我覺得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做這個，我覺得我會一直做下去，就算我中間放棄，我覺得我之後還是會回來，就表演藝術相關，不一定是表演。像我就不可能直接掛「演員」我不敢這樣掛，但是我覺得可以講我是表演藝術工作者。而且有一天發現我在劇場已經做了七年，我有點被這個數字嚇到，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感覺可以開始，稍微講一下，因為講出來不代表我就是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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