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爾斯的故事
在 BCST 的取向中,協助系統消融惰性(inertia)對系統的影響,是 BCST 的一個主要目標。我想透過這篇更多描述這個過程,以及一名 BCST 的執行師,在個案中的定位是什麼。讓我們先從一個故事開始看起,這個故事是BCST執行師法蘭克林‧席爾斯(Franklyn Sills)的真實經驗。
席爾斯有些困惑:「為什麼這個女人還會再回來找我?我們先前幾次個案都只有談話-其實只是她在講話,是什麼使她再回來找我?」
老婦人是席爾斯的個案。據她所說,她手中有一份寫滿治療師資料的名單。每當她覺得一個治療師不行時,就把這個人從名單上刪掉,然後換下一個治療師。對老婦人來講,席爾斯只是名單上的一個名字。
他們的個案卻就這樣陸續進行了幾個月。在每次個案中,老婦人都只是不斷地講自己的故事。然而,身為一名生命動能取向頭薦骨的執行師,席爾斯總有些好奇,究竟為什麼老婦人沒有將他的名字刪掉,然後找下一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個案明明都只是老婦人在說話,下一次這名老婦人卻又回來找他。
他不知道,但個案就這樣進行下去,席爾斯也慢慢地從老婦人談論自己的一些事中,對這名婦人有了比較多的了解:她出生在一處偏僻的小村莊。年輕時,為了有更好的未來而出走。後來一二戰爆發,當她再次回到長大的村莊時,已經事隔多時,村莊再沒有她認識的任何人,可能逃難,可能在戰事中死去。這當中,也包含自己的父母。
在某一次個案中,老婦人終於躺上了按摩床,當席爾斯的手放上老婦人的身體上時,席爾斯發現這名老婦人的系統,可能是他從業以來所碰過的最遲滯的身體。一般來講,受過訓練的執行師在碰到一個系統時,或許會感覺到系統的混亂,或許會感覺到生命力沒有一個目標,又或者會覺得這個系統可能很具生命力。大體上來講,一個系統會將目前的狀態表現出來。然而,這名老婦人的系統所傳遞出來的是一片靜默,這種手感就好像在說:這個人幾乎失去了所有生命中的活力。
這也很大幅度地反映了老婦人所口述的過往。戰爭會為人帶來沉重的精神壓力;除此之外,來不及見到父母與親友最後一面,以及自己一個人住在陌生的城市裡,沒有朋友往來,這些過往是一道一道的壓力,一層一層地堆疊在她的生命中。
從老婦人第一次躺上按摩床之後,席爾斯嘗試了他所知的種種方式與精微的技巧,試著讓系統中那恆存的生命力再次開展開來。然而,無論席爾斯做了什麼,卻似乎總是無功而返。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什麼回應都沒有出現。就這樣,兩個月過去,個案也一次一次地進行著。慢慢地,席爾斯開始感到挫折,「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他心想。「我知道的技巧都起不到作用,我還能做什麼?」
下次碰面時,席爾斯帶著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將手放上了老婦人的身體。他不知道能做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而就在這一刻,席爾斯放棄了。「我真的盡我所能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過了,現在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做什麼。」
基於某種未知的、神秘的原因,這個「不知道」開啟了某種神祕的經驗。
在席爾斯放棄做嘗試,而就只是臨在地跟這名老婦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先是漸漸地,這個世界的一切安靜下來,然後這名婦人的身體慢慢地,彷彿融化一樣在他的手中消失。兩個人之間的邊界變得越來越模糊。世界的一切元素彷若消融,只剩下無盡的光明流動著。
這次經驗啟蒙了席爾斯,也融化了老婦人的心。就在世界又再度回來之後,席爾斯感知到了老婦人的心,也感知到了那股流動在兩人之間的細緻溫暖。
惰性(inertia)
在 BCST 的範疇中,將種種過去堆積在系統中的事件統稱為惰性(inertia)。這個字取自於物理學,意思是:當某個物體的惰性越強,這個物體的狀態就越不容易改變。在BCST裡,惰性所指的,是一個人的過去持續在這個當下影響著一個人。惰性越稠密,就代表一個人受到過往所影響的情形越劇烈。
惰性的來源可能是外來的生物力(biokinect forces):小至我們撞到桌角、摔傷,大至嚴重的車禍、強烈的食物或藥物中毒,或者持續的酒精成癮;此外,惰性也可能源於我們過往的環境,舉例來說,不安全的依附關係,就常意味著我們對於關係的看法僵化為某些固定的、制式的固著基模。這時候,我們或可說這種固著的關係看法,是關係中的惰性。
此外,惰性可能在不同的層面中運作,並且伴隨不同的展現模式。展現在組織層面的惰性模式,可能是結締組織場的扭轉、神經系統的持續激活、骨頭的錯位,或者體液淤積等等;展現在心智的層面上時,則可能是一個人固著的世界觀或對人的看法;在情緒的層面上,可能是對某種感受的執著,或者持續展現為某種強烈的覺受;在關係的層面上,惰性的模式則可能展現為對關係的預期,比如「他總有一天一定會離開我」「我一定要不斷討好我的另一伴」「我如果不能在關係中保持全然的自由,我就不被愛」等等。一個人也可能受到集體的惰性所影響,比如集體潛意識,或者強烈地受到某些原型的影響。
惰性區的展現:如同在一條河中的限制。圖片擷取至Lyons Institute BCST training 1
惰性運作的模式複雜而多樣,而 BCST 的看法認為,這些惰性在核心處有相同的本質:惰性總是有沒有釋放的過往持續影響著這個系統,總是意味著我們生命力受到限制。當惰性釋放掉、消融掉,一個人就得以用更為和諧而整全的方式展現自己。
惰性的模式通常複雜而多樣,我們通常也不容易判斷惰性該如何消融或工作。好消息是,系統通常知道該依照什麼順序工作哪些惰性,也知道該如何消融惰性。「系統知道」這點或許是 BCST 最令人費解,也最難明說的部分。這個取向的執行師發現,只有當執行師真的放掉介入的心,放掉「我現在要去做什麼」的如此認為,並且盡可能地確保個案進行時的環境是安全而敞開的,系統才真的能照己所願的去工作。換句話講,這個取向的觀點是:系統有它們本然的智慧,而我們往往太過干預這個智慧的運行;當執行者能夠暫時讓出道路來,系統就有好好展現自己的可能。
除了惰性模式之外,這個取向的執行師也發現,惰性維持的時間越長,影響一個系統的情況會越廣泛,層次也會變得更複雜。最極端的情形,可能會出現在這個領域中稱為結晶化(crystallization)的情形。這是指,當一個模式持續的時間日久,或者某一處持續受到傷害-比如說,長期搬重物導致腰椎長期勞損,最終致使腰部失去彈性,一彎腰就會感覺到強烈疼痛的情形。
時間是另一個使得惰性變得越來越稠密的因素。上述席爾斯的故事所提到,就是一個結晶化的極端例子,過往的故事太過強烈且持續地影響,並且限制了這名老婦人絕大多數的生命動能。
通常來講,惰性結晶化的時間越長,系統消融所需要的時間就越長。也因此,我們通常可以很直接地認識到:若能在惰性剛進入系統時就給予系統支持,通常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消融惰性。通常來講,在這個領域中很常遇到的惰性模式包含但不限於:
- 摔傷、跌傷,或者各種外力撞擊
- 頭部體液淤積導致的偏頭痛與視覺模糊
- 因張力膜緊繃導致的頭脹、緊與嘔吐感
- 頭暈、耳鳴、平衡失調
- 經痛
- 神經系統過度活躍導致的長期緊繃
- 肩頸緊繃
- 關係中的不安全感
- 難以安頓、靜不下來的感覺
- 「人好像不在」這種失去根的感覺
- 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
- 橫膈膜扭曲與各種組織拉伸
- 關節的限制、疼痛與不適
- 因出生過程導致的脊椎扭轉與各種模式
這裡將這些模式列出來的意圖,並非是「我有這個模式,我需要針對這個模式來工作」。頭薦骨的意圖並非消融症狀,而是反過來:消融症狀是頭薦骨的執行師在跟隨並支持固有的生命力展現時,常常伴隨而來的副產物。
不帶意圖的碰觸
不帶意圖的碰觸,常常是能夠真的使一個人放鬆下來的關鍵,也往往會協助一個人轉化他對於關係的看法。這是什麼意思呢?我們回想過往的學習經驗就能夠理解。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很少有人真的願意試著了解我們需要的步調是什麼,試著聽懂我們想表達的是什麼。而對身體而言,我們比較常在做的事是期望身體變成那些我們想要的樣子,更瘦、更壯、更豐勻...。
這是環境對一個人的暴力:我們往往被用「應當如何」的方式來關注,在我們的生命中有太多他人的作為。我們似乎總有種要做什麼的衝動感,要真的休息、放鬆變成一種挑戰。頭薦骨執行師的碰觸,或許可以說是這一切的反過來:盡可能不侵入-包含在實際的碰觸上,也在意圖上盡可能地尊重這個系統。而這會直接建立一種有別於我們大部分人生命中的大慣性-常被侵入、表達被打斷、對於跟人互動應該如何......等等,BCST 的碰觸方式會有別於這一切。
無條件的、臨在的碰觸,本身如同魔術,這種碰觸會讓任何一個身體開始訴說他或她的故事、生命經歷,以及悲喜,還有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