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從事文化選擇活動的當下,往往是認為我們所做的這一選擇也必定能夠影響他人做出相關有意義的選擇。在意識之外,我們無從確認自己做出選擇的動機究竟是受到什麼力量的吸引,但是在意識之內,我們可以很明白的察覺到:凡是我們所從事的是一種文化選擇,那麼這樣的選擇也將會被預設為能影響我以外的他人之選擇,而這樣的選擇與我的選擇之間帶有一種能夠被詮釋出來的關聯。例如我在此時此刻拿起小提琴演奏給徘迴在廣場上的人們,就是希望現場的人們在聽到樂聲後駐足並為我所演奏的琴聲提出讚許。任何一種意識之內的文化活動都是希望自己的行動能夠得到另外一個心靈的承認(不論好、壞),而得到相應的反饋,這也是人類嘗試與外在世界進行互動而更加以理解其動態及相處方式的方法之一。
文化選擇的行動本身便是在建構文化自身,當我們的選擇促成了其他外在心靈的回應之後,我們也就是創造出了文化。試想當我提筆寫作時,我渴望將一種思想的表達給予他人知道,並且在他確實接收到我的思想以後也會有別於他沒接收到我的思想的行動,而這樣的行動也將繼續影響其他原本在沒接觸的此一行動就不會有所改變的人們。人在介入文化時必須要先假定自己的行動是真正能夠促成他人有任何「改變」的,唯有真正讓他人改變(也就是做出相關的選擇),才能夠證明我們的文化選擇是真正具有「意義」的。
直到這裏我們終於觸及到了文化建構的真正技藝,也就是「精神動力學」的奧秘。精神動力學立足在人能夠透過行動影響他人的選擇,也就是說我們的行動是能進入到他人的精神視野當中,並且如我們當初行動時可欲或不可欲的後果設想那般使他人做出相應的新的選擇。舉一個例子,當我嘗試透過說明某一歷史事件來影響身邊朋友對現實事物所採取的立場時,我正是期望透過說明歷史這一行為來達成我所希望的(或有所反應的)朋友的反應,這必然要能讓朋友先接收到我所傳達的歷史訊息(無論是否跟我有相同的理解),然後他才會做出相關的反應。當然,當我在傳達歷史訊息時,我確實是希望朋友能夠跟我自己有一樣的理解觀點,並能符合我說明時的動機來做行動,否則如果一開始就認為朋友能否接收訊息、能否有相同理解以及能否照著我所欲回應都屬全然未知的話,那麼我的行動也就完全沒有必要了。就像是一個音樂家必須要先認為自己的音樂確實是能讓人讚許的或者至少是能得到有意義的反饋的,他才能放心地站在台上演奏給其他人聽得。又或者一位將軍,他縱使無法得知開戰之後究竟能不能功得下對面那座城池,但他至少必須相信士兵只要照著他所推衍的戰術行動必定能為己方的推進帶來幾分的助益。即使人們並不知道其他人的文化選擇是否真能像當初自己設想而做出選擇那樣行動,但至少在他選擇行動的當下必須要對自己行動的影響力有一定的把握,這也就是精神動力學的基本課題。精神動力學是一門把握外在世界運行並進而做出對主體有意義行動的學問,這樣不學問不只是像藝術或學術那樣靜態的影響他人的心靈,同時也有像政治、武鬥(不以消滅他人存在為目標),以及任何會影響他人「觀感」(view)的行動都是屬於這個學問的範疇。在這門學問當中,承認他著心靈存在並且能夠溝通(不一定透過語言)是必要的,而如何更有「效率」的去影響那些心靈則是建立在這一承認之上的「技術性」問題。
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做出各種大大小小的文化選擇時,其實也就是有意無意地使用著精神動力學的基本假設和技術,我們假設台下的觀眾是真的能聽盡我所演奏的音樂,並且我透過自己的音樂技巧這一技術來強化觀眾會也我讚賞的這一預設之可能性。我們的文化生活充滿著與他人心靈的交流,這樣的交流我們無法肯定在脫離個體視野後是否真是如此運作的,但如此要從人類個體自身的角度來理解文化行動的意義,那個將他者心靈視為存在且可以被影響的也就是理所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