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提及最近看到最相見恨晚的作者,非奇瑪曼達.恩格茲.阿迪契(Chimamanda Ngozi Adichie)莫屬。
Chimamanda Ngozi Adichie《繞頸之物》
《繞頸之物》是這位奈及利亞旅美作家於2009年出版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十二個短篇沒有嘶聲力竭的控訴,但幾乎都像拿許多小石子丟進湖裡,陣陣漣漪不停讓你感到心被什麼挑起來的不安與共鳴。是男女關係、是權力階級、是自我認同,是從非裔視角看待虛幻飄渺的「美國夢」。
書寫非洲,或許有很多人未看就覺得遙遠,擔心很難進入或了解民情隱喻,但阿迪契塑造的故事並沒有隱喻,幾乎是很通透、很直接,如同那場聞名世界的演講
《我們都應該是女性主義者》那般用淺顯易懂的用語,挑起那些你以為的理所當然,而她書寫的女性處境,並不只是在非洲,是不分國籍的眾多女性共感、因為那極為私密的經驗,卻總覺得這應該沒什麼吧,而隱藏在心裡的日常。
為什麼我們總是什麼也不說?
個人極為印象深刻的一篇為〈跳跳猴山丘〉,來自非洲各地的作家一同參與文學工作坊,看似高尚且多元的聚會卻仍隱含著強烈刻板印象,女作家書寫了個人經驗卻被主辦人說「女人絕對不是這樣顯而易見的受害者,也絕對不會是在奈及利亞」,旁邊的女同志作家寫的故事甚至還被評為不夠「非洲」。而當女作家發現主辦人意淫自己,其他人竟然早就知道,卻因為這件事情不會礙到我而選擇不說時,女作家那句「為什麼我們總是什麼也不說」同時也是對觀者如我們的詰問。
而〈繞頸之物〉中當女主角來到美國卻發現與想像相去甚遠,卻也不敢跟期待妳寄美國名牌香水、包包、鞋子的鄉親父老說自己在這邊其實是個隱形人,堅持著「妳放棄了很多,但也會得到很多」;〈上週週一〉的女主角其實擁有碩士學位,只因為還沒拿到工作許可只能暫時打工當保母,當雇主知道她是奈及利亞人,很驚訝地說出「妳的英文說得很好呀。」(但奈及利亞的官方語言就是英語阿)女主角心裡惱怒「那種驚訝,像是認為英文應該是他的個人財產。」
那些說不出口的私密經驗,另一方面是不是知道即便說出來也很容易被便宜行事,久而久之,形成一個妳不說就沒事的社會?一個必須符合主流所以演出「我所以為的自我」的社會?
The thing around your neck.那些圍住妳脖子的是什麼呢?是被言語的騷擾後,旁人叫妳「別想太多」;是想得到認同,所以騙自己這一切都很好的焦慮;是當妳終於靠自己的實力達成了美國夢,旁人依然期待妳應該要活得「夠非洲」(或是夠亞洲),《繞頸之物》每個短篇都能挑起情緒上的不自在,更探討了異文化與家鄉之間的拉扯。
用一句話精準解釋問題
我當時分享了《我們都應該是女性主義者》在一個閱讀社團時,收到一則留言寫道「我們都應該是人文主義者。」先不論這是否為對方闡述觀點或反駁,但恕我無法認同。我覺得可以去實際理解所謂女性主義的本意,不是女生想怎樣就怎樣,是尊重、是男女皆同,而不是再用另一個主義來詮釋主義。(而且到底什麼是人文主義者?)
當有人質問阿迪契「妳為什麼非得從『女人』的觀點出發?為什麼不從『人』的觀點出發?」她很直接的回答:「這樣的問題等於是制止大家陳述特殊的經驗。女性主義當然是基本人權的一部分,但是如果只用人權這種模糊的表達方式,等於是否定了具體而特定的性別問題。」
而關於種族的刻板印象,如同大家仍會期待她說出一個非洲底層女性的苦難。
她如此看待:「刻板印象讓某個故事變成唯一的故事。結果就是讓人失去尊嚴,讓人難以做個平等的人、獲得人性尊嚴的肯定。」
關於種族與性別的雙重問題,阿迪契選擇說出來了,她的文字精準卻又深入淺出,你會隨著她的故事起伏跌宕,當你發現這些故事引起心裡的不安,那是好的,因為如此你才有更多聽見你自己真正聲音、也尊重其他不同聲音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