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微妙人生(1) 幼稚園到小學

我記事記得很早，從我有記憶開始，是住在基隆的爺奶家中。家在小山的山頂，附近沒啥鄰居，最近的鄰居是在半山腰。附近住的都是老人家，只有我一個小朋友，或許是因為老年的寂寞，鄰居爺奶們對我都很好。我、爺爺、奶奶和大姑住在一起。每天白天奶奶帶我去菜市場，爺奶都很寵我，我想要什麼，基本上只要用手一指就可以了。大姑下班回家會和奶奶換手帶我，讓奶奶休息一下。大姑會用字卡教我識字，念故事書給我聽，想各種遊戲陪我玩。因為大姑的原因，我識字得很早，這成為我日後很重要的養分來源，以及存活下去原因之一。

在我的記憶中，我是被用很驚悚的方式從基隆的爺奶家回到中和的爸媽家。爸媽在沒有事前通知的情況下直接把我帶走，還順便把我弟留給爺奶。我還記得那天回到家，爸爸媽媽各忙各的，沒人理我。 我站了半天，實在是累到不行了，我才指著沙發怯生生地問：「我可以坐這裡嗎？」，一整個就像外人一樣，還是那種不被尊重的外人。大姑說，他下班回到家沒看到我，只看到奶奶在客廳大哭，然後我弟弟站在那邊不知所措。他到處找我，還以為我被拐走了還是迷路了之類的，差點沒去報失蹤兒童，後來才知道是我爸媽把我帶走了。

從我搬回家開始，就是所謂的「衝突」的開始 (說是衝突其實是我單方面挨打挨罵)。我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小朋友，但他們要的是一個事事以他們為中心，他們說東我不會往西，每句話都用「我爸媽說」做開頭的小朋友。不管是多小的事情，小到擺筷子的方向，大到成績作業的分數，只要我做得不合他們的心意，就是打罵。小朋友做錯事被處罰是正常的，但問題出在他們的處罰從來都沒有準則，一切都是看他們心情，可能一件事今天做可以，明天就不行。我為了躲避打罵，每天絞盡腦汁，但通常還是沒用。有時不說話也會被打，因為他們希望知道我的一切，認為我應該要主動報告。我永遠記得我爸【親口】說過的一句話：「 小孩子要什麼隱私權？」

記得有一次，我媽在跟我和我弟說話的時候，說了一句：「你們很幸運，你們要慶幸你們的父母是我們。」我還真信了，所以有段時間看到同學的爸媽來接他們，都會想：「好可憐，他們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現在想想，真的是很好笑。

幼稚園我記得換了3間，其中一間我很討厭，每天早上只要看到幼稚園巷口的招牌壓力就會很大。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討厭那間幼稚園，老師也沒欺負我，同學也很好，但我就是不喜歡那間幼稚園。最後一間離我家很近，走路10分鐘就可以到。每天早上媽媽帶我去幼稚園，因為會經過市場，有小吃攤，都會順便在路上吃早餐。我不敢吃蘿蔔糕，又不敢說，我記得每天早上只要進到某間有賣蘿蔔糕的小販時，我都會祈禱:「拜託不要點蘿蔔糕，拜託不要點蘿蔔糕.....。」不過常常失敗就是了，拿到蘿蔔糕，我就只好閉氣閉眼整個不咬吞下去，這樣就吃不到蘿蔔糕的味道了(因為小百科有教，閉氣閉眼吞東西是吃不到味道的，經我人體實驗證實，是真的)。順道一提，我到現在還是不敢吃蘿蔔糕，我爸媽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不敢吃蘿蔔糕。

幼稚園在園內的生活基本上很正常，會跟同學玩，上課也都很正常，但我出現咬指甲的狀況，從中班就開始咬指甲，我的指甲都不用剪的，不過爸爸媽媽沒發現就是了。每天回到家，就是惡夢的開始，因為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打罵。別人遇到假日很高興，我遇到假日很痛苦。雖然我很努力討好爸媽(小朋友的本能吧)，但那時小小的我，腦子還很簡單，永遠抓不到他們的喜好，所以到後來只好每天回家直接躲進房間寫作業，寫完作業就開始看書，減少跟他們接觸的機會。我爸有買很多書，有諾貝爾文學獎經典名著，有立體繪圖法說明，有名人傳記，但都放在我房間，他從來沒在看。那時的嗜好就是泡一杯冰紅茶(用茶包泡的那種)，然後一邊喝茶一邊看書。這都要感謝我大姑，要不是他教我識字，我根本沒辦法看那些書。那些書我我只能看懂個大概，畢竟我只有3~5歲，看那些諾貝爾獎文學名著對我來說還有些困難。家裡還有一套唐詩集，我爸媽一直很自豪我三歲就會背唐詩、看大人的報紙，我都心想: 「這都要感謝大姑好嗎，你們根本沒有任何功勞。」在我的印象中，從小到大，他們從來沒有教過我讀書，都是靠我自己努力摸索讀書和考試的方法。

上小學了，我記得開學第一天我是自己一個人走路去學校的，因為媽媽要上班，爸爸還沒下班。我那時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陪著來，一群家長站在後面，我心裡是感到驕傲的，就是: 「你們做不到，我做到了，哼哼哼哼哼~。」的那種感覺。我記得後來爸爸下班有趕來，大概10點多到的，放學後就用他的野狼載我回家。我記得我很愛玩前面的排檔桿，如果同時載我和我弟的話，通常是我坐前面，我就會一直亂拉排檔桿。回到家，爸爸弄了午餐，吃完他就去睡了，而我則是繼續我的嗜好-看書。爸媽有幫我買小百科、中國民間故事、還有一套小朋友的百科全書，有物理、化學、生物、歷史、地理，其實大概是國高中的程度(因為是給小朋友看的嘛)，還有爸爸的歷屆諾貝爾文學獎全集和世界偉人傳記(我還記得那一套書字很小)。那時我看得很高興，雖然不見得每本都看得懂，但每本都是看了又看。回家為了躲避父母，就是直接溜進房間，讀書寫功課，寫完讀完了就是看爸爸和我的書。

我記得我小學低年級時每天都有10元零用錢，爸爸媽媽是要我去買鮮奶喝，但我都存起來。每學期固定都會有賣童書的書商來學校辦書展，我存錢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每次都買很多書，我都買改編版的經典小說，就是把世界名著改寫成小朋友看得懂的模式，再配上注音。有一年，我看到一本「少女編織ABC」，看了內容，很好奇，就買了下來，從此就開始我的編織生涯。小時候沒啥錢，連棒針和毛線都得分批存錢買，而且毛線還只能買那種100公克10塊錢的那種阿薩布魯毛線，然後從阿薩布魯圍巾開始織，到現在，已經能織毛線洋裝和大衣了。這也算是在讀書外多了一個興趣吧，一個可以躲在房間的興趣，不過這個嗜好有點花錢就是了。

自從爸爸媽媽發現我會存錢後，他們給的零用錢就愈來愈少，到高年級時一個月只有50元。錢不夠，沒辦法在每學期的書展上買書了，我就只能不斷重複地看家裡的書。我爸的經典文學集和偉人傳記都被我看了個遍，小百科和中國民間故事更是不用說，早就看到會背了。爸媽還有買一套有關考古學的漫畫書，我也是看了很多遍。其中有一本我覺得最神奇的書是「世界奇異故事」，很大一本，裡面記載了世界各地奇風異俗，地理奇景，還有一整個篇章的靈異故事，那本書直到高中我才真的看懂。

我還記得從那時開始，每天躺在床上，還沒睡著前的那段時間，是我最珍惜的時光，我都會做各種幻想，無邊無際，有時候是幻想和喜歡的電視明星在一起，有時候是幻想朋友們剛好住在我家旁邊，在跟我打招呼，就這樣想到睡著。其實到現在還是這樣，我還是很珍惜這段時光，會做各種幻想。只不過長大了，幻想的東西也比較實際一點了XD。

小學時從來沒有跟朋友出門玩過，每天放學了就必須直接回家，因為爸爸要睡覺，怕我危險，所以不准我出門。為了能在回家前逛我最愛的文具店，我找了很多小路，為了就是可以在逛完文具店後還能準時到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條山路，基本上和我本來上學的路是呈現眼睛的形狀，兩邊開頭和結尾是在一起的。我很喜歡那條山路，因為路上都沒人，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形和植物。我記得我還做了一個秘密基地，每天放學如果走山路就會去維護它，保護它不被破壞。寒暑假當然不用說，一樣不能自己出門，國小6年的寒暑假，我都是被鎖在家中度過的。在家不是看書，就是和我弟搶著打任天堂紅白機。我還記得那時有可以交換卡帶的店，每款玩膩了以後就拿去店裡貼錢換一款，我依稀記得每款有不同的交換價格，50~100不等。什麼夏令營冬令營，我是有聽過，但爸爸媽媽說那是壞小孩才會去的地方，所以不准我們參加，我一直到高一上學經過台北車站時，看到夏令營的招生海報，才知道原來不是這麼一回事，現在想想還真好笑。

小學時媽媽有時假日會帶我和弟弟去爬山，和朋友約在步道的終點，等到了就一起找個茶攤喝茶。小時候只覺得無聊，因為我不喜歡山，大人的話題我們又跟不上，只能在旁邊乾等。那時又沒有智慧型手機這種東西，只能在旁邊一直邊喝茶邊幻想，幻想自己在沒有爸媽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著。

還記得小三的老師，是一個有廣東口音的老男人，跟爸爸媽媽說我是不良少女。我爸媽當然很介意，所以在他們心中，可能就有了個「我是壞小孩」的形象，因此更加嚴厲地管教，畢竟是不良少女嘛，當然要嚴加管教。不過我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我不良在哪裡?我不打架、不翹課、不抽菸、不喝酒、不嚼檳榔，每天只知道讀書、寫作業、看我房間大書架上的書，到底是哪裡不良了?

我是左撇子，但被硬改成用右手寫字，想當然爾我的字不好看。據說他們本來也想讓我用右手拿筷子。試想，要一般人用左手寫字有多難，要我用右手寫字就有多難。我也很沒有美術細胞，我很不會畫畫，所以每次生字練習本和美勞畫畫都是拿乙甚至丙的（是的，我那時還是甲乙丙丁的年代，不要問我有多老）。每次看到我的生字練習本和美勞作業，就是一頓好罵，我也很無奈，啊就是字寫不漂亮畫畫不好看啊，我能怎麼辦?咬我啊?雖然寫字被改成用右手，但吃飯一直無法改右手，所以就左右開弓，可以邊吃飯邊寫字。上大學時，有堂課只有我可以邊上課邊吃東西，因為我的手不用停下來，可以邊吃邊作筆記。上高中時，有一天叔公到我家來，發現我用左手吃飯，他就說:「早知道你用左手吃飯，小時候就把你打過來了。」我聽了很不舒服，滿肚子火，但又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默默回房間，開始割自己。是的，我在高中時養成亂割自己的習慣，這我在後文再寫吧，畢竟這篇的重點是幼稚園到小學。

我清楚地記得，我小一的時候，就有拔毛症。突然不知道為什麼，就把後頸的頭髮拔光光，還把頭髮吃下去。是老師發現我上課嘴巴一直在嚼嚼嚼，不知道在吃什麼，告訴媽媽，才發現後面的頭髮被拔得亂七八糟。當然被罵得很慘，說我已經長得夠醜了，還要讓自己更醜嗎?然後帶我去理髮店剪一個可以遮住後頸的髮型。我那時只覺得委屈，因為我莫名其妙就是想拔自己的頭髮，就是想吃自己的頭髮，這樣有錯嗎?不過還好只拔了一陣子就停了，但是在高三要考大學時又復發了，而且更嚴重，一直持續到最近才好，這是後話不在此贅述。現在想想，一個從幼稚園就會咬指甲，小學就會拔頭髮的小朋友，一定不正常，但我爸媽完全沒有注意到，依然用他們的方式對待我和我弟。

有一天我拿到爸爸送的日記本，是他回鄉探親時他兄弟的兒子送的(爸爸同父異母的哥哥的兒子，我應該叫他堂哥?)，我和我弟都有一本，於是很好奇地開始寫日記。其實我也不知道日記應該要寫些什麼，就寫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我做了什麼，我的感覺是怎樣之類的東西。想當然爾，爸爸媽媽怎麼可能放過日記這種東西不看，看就算了，還拿去傳閱，所以我就沒寫日記了，一直到國二才又開始，但也是因為發現被偷看，一怒之下燒掉所有日記，從此再也沒寫過日記。

我幼稚園到小學時印象最深刻的事件有幾個:

國小六年的寒暑假，我從來沒有出過門。因為媽媽要上班，爸爸上大夜班要睡覺，所以不准我和我弟出門。只有在小學低年級的時候，因為家前面有一條小溪，溪裡有魚，會去溪裡抓魚玩，這是離家最遠的距離了。寒假一個月，暑假兩個月，全都是鎖在家裡。不過到了高年級時，抓到了逃出去的技巧，所以會趁爸爸睡著的時候偷溜出去逛文具店(我到底是有多愛文具店啦XD)，然後趕在他睡醒之前回來。成功的機率很高，不過偶爾還是會有失手的時候，下場就不用我贅述了。

稀哩呼嚕莫名其妙地到了12歲，是該上國中的時候了。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麼活到12歲的，因為我出現過自殺的念頭，還不止一次，還模擬上吊自殺和割腕自殺，留下了一些傷痕。試了之後覺得自殺很恐怖，權衡利弊下，我還是勉強活著。雖然活著也很痛苦，但自殺真的太恐怖了，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我只能每天一直讀書、寫作業、看雜書、讀書、寫作業、看雜書、讀書、寫作業、看雜書、讀書、寫作業、看雜書、讀書、寫作業、看雜書...用這種方式來麻痺自己，因為看書的時候不會想到其他的事情，能暫時忘掉痛苦。再次謝謝大姑的啟蒙，讓我識字識得早，要不然我有很大的概率活不到上國小。

幼稚園到小學的部分就到這裡結束了，之後會進入國中階段，繼續我的微妙人生。